接下来,一周的“艺术启蒙”之旅开始了。
慕容雪制定的行程,刻意绕开了卢浮宫、奥赛博物馆这些顶级殿堂,专门挑些小众的独立画廊和中型艺术馆。
在她眼里,这或许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你不配碰触真正的艺术内核。
陈凡对此毫无异议,反而乐在其中。
他象个刚进城、对一切都好奇的土大款,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拿着小本本,走到哪儿问到哪儿。
“小慕老师,这画上的人为啥都哭丧着脸啊?画点开心的不好吗?生活都这么苦了。”
“哎,这幅画,怎么跟小孩儿乱涂乱画似的,这也能卖钱?”
“这哥们儿的雕塑,为啥非要把骼膊给弄断?缺骼膊少腿的,多不吉利!”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踩在慕容雪专业知识的雷区上,让她血压飙升,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她只能一遍遍地深呼吸,耐着性子解释:“陈先生,这是表现主义,重在抒发内心的情感,而不是单纯的写实。”
“陈先生,这是抽象派,它表达的是一种概念和情绪,需要用心去感受……”
“陈先生,那是《断臂的维纳斯》,是残缺美学的极致体现……”
慕容雪感觉自己象个幼儿园老师,在教一个巨婴学画画,偏偏这个巨婴还钱多到能把整个幼儿园买下来。
可偶尔,这个“巨婴”又会冷不丁地冒出一两句让她心头一跳的话。
在一家不起眼的画廊里,陈凡指着一幅色彩浓郁的风景画,皱着眉头问:“这幅画挂在那个大师作品旁边,但我怎么感觉,它的光影处理,比那幅所谓的大师作品还要灵动?是不是那个大师被吹过头了?”
慕容雪心头一震。
那幅画是她一位朋友的作品,还没什么名气。但陈凡的点评,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朋友最引以为傲的技法特点。
这家伙……是蒙的?
她只能尴尬地笑笑,生硬地解释:“艺术的价值,不单单是技法,还有它的历史背景和思想内函……”
陈凡“哦”了一声,立刻又切换回了土豪模式,指着大师的作品问:“那这幅值多少钱?我买回去挂墙上,是不是特有面子?”
慕容雪刚升起的一丝异样感,瞬间被这庸俗的问题浇灭。
她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而这一切,都被罗毅安排的“狗仔”原封不动地拍了下来,配上添油加醋的文本,成了巴黎艺术圈最新的笑料。
“听说了吗?那个东方来的土包子,居然问毕加索为什么不好好画画!”
“哈哈哈,他昨天还想买下罗丹博物馆的《思想者》,说要搬回他家花园当镇宅石!”
众人纷纷附和,笑声中充满了优越感。
慕容雪自然也成了圈子里的“叛徒”和笑柄。
但这些天相处下来,她的心态却在悄然变化。
陈凡虽然问题刁钻,举止粗俗,却并非完全不近人情。
有一次,她连续讲解了三个小时,累得声音沙哑,陈凡默默让罗毅递过来一杯温热的拿铁,上面还有一个笨拙的拉花爱心。
还有一次,她无意中提起一个搞设备艺术的朋友因为交不起工作室租金,差点放弃创作。第二天,罗毅就“碰巧”以一个基金会的名义,解决了她朋友的燃眉之急。
慕容雪不是傻子。
她看着陈凡那张总是挂着玩味笑容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这家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恶魔?还是……一个用恶劣方式伪装起来的……好人?
这天,他们在参观蓬皮杜艺术中心时,陈凡从两个正在交谈的策展人身边走过,象是无意中听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他凑到慕容雪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求知欲”。
“小慕老师,我刚才好象听到他们说,卢浮宫里那幅《圣子降临》要搞个什么预展?”
慕容雪心里咯噔一下。
《圣子降临》的预展,她当然知道。
那是欧洲艺术圈最顶级的盛会,能拿到邀请函的,非富即贵,全都是金字塔尖的人物。
带陈凡去?
她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头皮发麻。
这个行走的“艺术嘲讽机”,一旦出现在那种场合,绝对会成为全场的焦点。
她自己也会被那些鄙夷的目光彻底淹没。
“那个……陈先生,预展的安保很严格,而且需要特定的邀请函……”她委婉地拒绝。
“嗨呀,不就是去学习学习嘛!”
陈凡搓着手,一脸“天真”。
“我保证,这次绝对乖乖听话,不多嘴,不惹事。
就跟在你后面当个小透明,感受一下真正的高端艺术!”
他眨了眨眼,那副“单纯”的模样,让慕容雪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看着他那副“渴求知识”的样子,慕容雪心里忽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或许……让他亲眼见识一下真正的艺术殿堂,能让他明白自己之前的行为有多可笑?
能让他真正受到一次艺术的洗礼?
一番天人交战后,她咬了咬牙。
“好,我……我试试看。”
陈凡立刻笑开了花,象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而他低垂的眼眸深处,一抹无人察觉的精光一闪而逝。
烟雾弹,已经完美升空。
他成功将自己和慕容雪这个被艺术圈排挤的“边缘人”牢牢绑定。
现在,更是借着她的手,拿到了通往最终舞台的入场券。
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