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左岸,圣日耳曼德佩区边缘。
一栋旧公寓的阁楼里。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慕容雪毫无血色的脸。
社交账号的私信和评论区,已经彻底被红色的数字淹没。
【叛徒!为了钱,你背叛了你的理想!】
【呵呵,艺术女神?我看是跪在资本脚边的舔狗吧!】
【一百万欧元就把你收买了?真便宜。】
一条条恶毒的咒骂,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曾经那些志同道合的艺术家朋友,一夜之间将她拉黑。
昨天还热情邀请她参加画展的策展人,今天就发消息让她“好自为之”。
整个世界,都在用最锋利的言语,将她凌迟。
慕容雪关掉手机,房间里重归死寂。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镜子前。
镜中的女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麻长裙,黑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象一朵在暴雨中即将凋零的小白花。
屈辱感沉甸甸地压在她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但她没有选择。
朋友们等着那一百万欧元去交画室的租金,去买新的画布和颜料,去吃一顿几个月来的饱饭。
她深呼吸,推开了门。
……
乔治五世酒店,总统套房。
门铃响起时,陈凡正端着一杯猫屎咖啡,翻看着罗毅递来的平板。
上面是《费加罗报》的头版,他那张叼着雪茄、咧嘴大笑的“暴发户”照片,和慕容雪含泪低头的侧脸,被并排放大,极具视觉冲击力。
标题更是尖锐——【东方暴发户的艺术游戏:百万欧元买断艺术家的尊严!】
“骂得好。”陈凡呷了一口咖啡,对屏幕上自己的丑态甚是满意。
“越难听,鱼上钩的时候才越惊喜。”
罗毅去开了门。
一身白裙的慕容雪站在门口,身形单薄,眼神空洞,整个人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
“陈先生,我来履行我的职责了。”她的声音很轻,平得听不出波澜。
“来了?进来坐。”陈凡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象是招呼一个普通访客。
慕容雪没动,只是站在玄关处,保持着一个疏离的距离。
“你想从哪里开始?”
“唔……”陈凡摸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一拍大腿。
“就从最基本的开始吧!你先给我讲讲,什么是艺术?我钱是花了不少,可这玩意儿到底是个啥,到现在都没搞懂。”
这个问题,象一记耳光,无声地扇在慕容雪的脸上。
她一个浸淫艺术史多年的专业高材生,现在要站在这里,给一个连艺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土包子当启蒙老师。
这是何等的羞辱!
慕容雪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她终究还是迈开步子,走到客厅中央,用背书般的、毫无感情的语调,开始了她的“教程”。
“艺术的起源可以追朔到旧石器时代的洞穴壁画,它在不同时期,承载着宗教、政治、以及人类自我表达等不同功能,主要分为……”
“停停停!”陈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说人话。”
慕容雪的话卡在喉咙里,呼吸都乱了一瞬。
陈凡翘起二郎腿,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上下打量着她。
“你就告诉我,那个什么……文艺复兴,是不是因为那时候的人觉得,画胖女人比画瘦的更值钱?”
慕容雪的呼吸一滞。
她想反驳,想告诉他那是因为人文主义的复苏,是对生命和丰腴的赞美。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从某种最庸俗的角度看,当时的贵族和教廷,的确更愿意为那样的作品付钱。
“还有那个印象派,”陈凡又问。
“我看了几幅,画得模模糊糊的,跟近视眼没戴眼镜似的。这种画法是不是因为画得快,一天能画好几张,成本低,所以性价比高?”
“不……不是的!”慕容雪终于忍不住反驳。
“印象派是为了捕捉光与色的瞬间变化,是绘画理念的巨大革新!”
“哦……”陈凡拉长了音调,一副“虽然听不懂但你说得都对”的敷衍表情。
“那革新完了,卖得更贵了吗?”
“……”
慕容雪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感觉自己精心构筑的知识殿堂,正在被这个男人用最粗暴、最庸俗的逻辑,一砖一瓦地拆成废墟。
她只能咬着牙,继续这酷刑般的讲解。
可讲着讲着,她忽然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这个男人……虽然问题粗鄙不堪,但他对信息的抓取和集成能力,快得不象正常人。
但问题,角度刁钻得让她心惊。
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艺术背后最功利、最本质的驱动力。
这家伙……真的只是个不懂艺术的土包子?
一个念头闪过,但她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陈凡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对了,前阵子新闻上说的那个《圣子降临》,都说是达芬奇的真迹,世纪大发现,你怎么看?”
慕容雪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伟大的杰作!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它的伟大之处。”
话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讽刺。
陈凡立即露出一副惊叹又好奇的神情:“这么厉害?那有机会可得见识见识!”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刺,却顺势而上,笑呵呵地摊开手。
“你看,这不就得靠你这个专业向导了?”
“接下来一周的‘艺术学习’,你来安排,就从最基础的开始,带我把这巴黎的艺术圈子好好逛一遍。”
他敲了敲桌子,语气变得玩味起来。
“我花了一百万欧元,你这个向导,可得让我觉得值。”
“记住,我要的是彻底搞懂,你们这帮搞艺术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慕容雪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这简直是对她十几年专业学习的公然羞辱。
可她能怎么样?
那一百万欧元,是他们能继续拿起画笔的唯一希望。
她只能咽下所有的屈辱和不甘,接受这份荒唐的“工作”。
另一边,陈凡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的“扮猪吃虎”计划,完美开局。
一个彻头彻尾、钱多到发霉、对艺术一窍不通的“暴发户”形象,已经稳稳立住。
接下来,就是让这场戏,唱得更响,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