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松的清晨，雾气还没散尽。
客厅里，叶红翎已经穿好了外套，正坐在沙发上系紧鞋带。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吧，趁早进城。”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陆修站在沙发旁，手上发力，硬生生把刚要起身的叶红翎给压了回去。
“红翎姐，你留守。“你的神经系统太敏锐，那种环境对普通人是噪音，对你来说是刑场。”
陆修没有松手，目光平静地直视她，“昨天只是个小偷，你就差点废了他。今天进城，如果遇到更大的刺激，你会失控变成我们要处理的麻烦。”
叶红翎咬紧后槽牙，下颌线紧绷出凌厉的线条，似乎想反驳。
“啧。”
叶红翎身子向后重重靠在沙发背上，把车钥匙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行。我守家。”
她不再看两人，语气果断，“如果有麻烦处理不了，发信号。到时候我不管什么干扰波，直接冲进去捞人。”
陆修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正在玄关穿大衣的柳薇。
他伸手从衣领里勾出了那枚殷墟古玉。玉身带着他的体温，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陆修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红绳挂在了柳薇修长的脖颈上。
柳薇下意识地想躲，“给我做什么？那是你的……”
“戴着。”
陆修的手指擦过她的锁骨，帮她把玉佩塞进衬衫领口，“这东西连镇魂钟都能挡，屏蔽个低频信号绰绰有余。”
柳薇握住微热的古玉，眉头微蹙看着他，“那你呢？”
“我不需要。”
陆修语气轻松，带着几分调侃，“就算柳大工程师纯洁善良、无欲无求，那种生物波也是无差别的物理攻击。我有万物蓝图，可以直接干预掉。”
柳薇深深看了他一眼，手指摩挲着玉身，没再拒绝。
车子驶入a4高速公路。
随着距离巴黎市区越来越近，那股黏稠的灰色波纹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陆修脸上的笑意淡去。
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这种手动屏蔽，就像是在脑海里强行运行一个高负荷的降噪程序。每一秒，他都需要消耗精神力去对抗那股无孔不入的低频震动。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拿着一把钝挫子，在他的脑仁上不知疲倦地来回锯。
但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投向窗外，没让柳薇看出端倪。
……
巴黎凡尔赛门展览中心。
“世界未来科技峰会”的安检口排起了长龙。即使有柳薇搞来的媒体证件，两人也被裹挟在焦躁的人流中，寸步难行。
周围的人群眼底都泛着青黑，那是长期失眠和焦虑的特征。
每个人都在抱怨，推搡，咒骂安检速度太慢。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和那种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味。
柳薇走在陆修身侧，神色清明。
古玉在她的领口下散发着微不可查的力场，将那些狂躁的情绪隔绝在外。她看着周围扭曲的面孔，低声说道：“这简直像是丧尸围城的前奏。”
进入主展馆，喧嚣声瞬间放大了十倍。
位于c位的并不是什么ai巨头或者新能源车企，而是一个名为“圣园科技（sanctuary tech）”的巨大展台。
那里被围得水泄不通。
展台中央，几个身穿白袍、如同传教士般的工作人员，正在分发体验一款银白色的头环。
“深睡头环——重获婴儿般的睡眠。”
巨大的全息标语在头顶闪烁。
一个满脸横肉、看起来处于崩溃边缘的壮汉抢到一个试用名额。他颤抖着戴上头环，仅仅几秒钟，那张紧绷狰狞的脸竟然松弛了下来。
“上帝啊……”
壮汉摘下头环，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卖给我！多少钱我都买！我三天没合眼了！”
周围的人群瞬间疯了，挥舞着信用卡和支票向展台挤去。
“这就是他们敛财的方式？”柳薇冷眼看着这一幕，“先制造焦虑，再兜售解药？”
“不止是敛财。”
陆修站在人群外围，蓝色的幽光在眼底流转。
视线穿透了那个银白色的塑料外壳，直抵内部精密的电路结构。
那个被疯抢的“深睡头环”，硬件结构并不复杂。几个廉价的脉冲发生器，用来释放舒缓神经的白噪音。
但在核心主板的背面，陆修看到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
那不是蓝牙模块，也不是电源管理芯片。
那是一个高灵敏度的双向生物电信号收发器。
“他们在收集数据。”
陆修的声音有些发紧，脑海中的钝痛感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在他的视野中，可以看到那个头环正在疯狂运作。它一边通过接触点向佩戴者释放平缓的电脉冲，一边贪婪地捕捉着人体表面微弱的生物电反馈。
无数条细密的数据流，正从那个黑色芯片中射出，汇聚成一股看不见的信息洪流，源源不断地上传至展台后方的黑色服务器。
更可怕的是，那个芯片的接收频段，和埃菲尔铁塔上的信号源完全一致。
“那个后门可以接收高频指令。”
陆修转过头，看向柳薇，语气森寒。
“现在的安抚模式只是伪装。只要那个指令下达，这几十万个戴着头环的人，瞬间就会变成接收指令的终端。”
“这不是救命稻草。”
“这是把人变成云端控制的肉鸡。”
展台顶部的聚光灯骤然汇聚。
一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大步走上舞台。他张开双臂，享受着台下信徒般的欢呼。
圣园科技ceo，皮埃尔。
“女士们，先生们！”
“焦虑是本世纪最大的瘟疫。”
“而今天，我们带来了疫苗。”
皮埃尔的声音通过顶级音响回荡在展馆上空，带着极具煽动性的颤音。
台下掌声雷动，那些戴着头环的人更是狂热地高喊着他的名字。
但在前排媒体区，一个来自《世界报》的记者站了起来，手里举着录音笔。
“皮埃尔先生，这项神经优化技术确实惊人。请问圣园科技是独立完成了这项突破，还是与某些知名实验室——比如巴斯德研究所——达成了秘密合作？”
皮埃尔脸上的职业假笑出现了一瞬的定格。
他握着麦克风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看那个提问的记者。
在聚光灯的阴影里，他的下巴极其隐蔽地抬起十五度，视线迅速越过层层人群，投向了二楼左侧那个垂着深红天鹅绒帘幕的包厢。
视线在那里停留了整整两秒。
随后，皮埃尔收回目光，重新挂上微笑：“关于技术研发的细节，这属于圣园科技最高级别的商业机密，暂时无可奉告。”
“他在看上面。”
人群阴影里，柳薇低着头，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金丝眼镜的镜框上。
镜腿微型镜头启动，焦距瞬间拉长，顺着皮埃尔刚才视线停留的方向，精准锁定了那个包厢帘幕后的一丝缝隙。
快门无声触发。
图像通过加密信道，瞬间跨越半个地球，直连昆仑基地的天机系统。
“滴。”
两秒后，柳薇的手表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扫了一眼屏幕。
那是一张经过锐化处理的黑白侧影：一个枯瘦的老人坐在阴影里，手里夹着一支刚剪好的雪茄，烟雾缭绕。
照片下方跳出一行加粗的字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