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只剩下陈默和王铁汉两人。
王铁汉走到陈默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年轻人,眼神复杂。
有敬佩,有疑惑,还有一丝……看怪物的惊奇。
他沉默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陈兄弟,你给老哥交个底,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默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抬起手,拍了拍王铁汉厚实的肩膀。
“王团长,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一个中国军人。”
轰隆!
话音未落,一声剧烈的爆炸从远处传来!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炮击。
数十发迫击炮炮弹组成的弹幕,如同死神的镰刀,呼啸着向620团的阵地席卷而来!
日军的第二波,也是更猛烈的一波攻击,开始了!
王铁汉身体一震,脸上的所有情绪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为军人的铁血和冷静。
“小鬼子来了!”
他抓起旁边的大檐帽扣在头上,抄起桌上的驳壳枪别在腰间。
“陈兄弟,你就在这儿指挥!我去前面盯着!”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漫天炮火之中。
陈默看着他的背影,拿起望远镜,走向仓库门口。
他知道,从王铁汉喊出那声“干了”开始,这支部队的灵魂,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们不再是一群等待命运宣判的囚徒。
他们是一把已经出鞘,即将饮血的利刃!
……
夜色更深,履带碾压泥土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北大营外围那片狼借的阵地前。
独立守备第五大队,到了。
新到的日军士兵,看着阵地前那些被烧成焦炭的装甲车残骸,和散落一地的帝国士兵尸体,脸上都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愕。
一个身材矮壮、留着仁丹胡的中佐,从指挥车上跳了下来。
他就是独立守备第五大队的指挥官,田所定右卫门。
岛本正一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一张脸在照明弹下忽明忽暗,写满了劫后馀生的惊恐和耻辱。
“田所君!你终于来了!对面的支那军……”
“闭嘴!”
田所定右卫门粗暴地打断了他,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只是用马鞭指了指那片死寂的缓坡,“岛本君,这就是你说的,火力极强、战术不明的敌人?”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篾。
“他们……他们躲在反斜面!我们的火力根本打不到他们!他们的重机枪……”
岛本正一急切地解释着。
“够了!”
田所定右卫门发出一声嗤笑,“不过是支那人一点偷鸡摸狗的小聪明,就把你吓破了胆?帝国陆军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被临时架设起来的山炮和迫击炮,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看好了。我来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教科书式的阵地攻坚战。”
田所定右卫门举起望远镜,观察着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的缓坡阵地。
“传我命令!”
他放下望远镜,脸上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炮兵,给我进行十分钟的火力急袭!我要把那片缓坡从上到下,给我彻底犁一遍!”
“我要让那些躲在土里的老鼠知道,在绝对的火力面前,任何战术都是笑话!”
“哈伊!”
随着一声令下,日军阵地上,数十门山炮和迫击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轰!轰!轰!
炮弹带着尖啸,划破夜空,如同冰雹一般,密集地砸向620团的阵地。
爆炸声连成了一片,震耳欲聋。
整个缓坡的正面,瞬间被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所复盖。
泥土、草皮、还有那些被废弃的表层工事,在剧烈的爆炸中被反复掀起,又重重落下。
在田所定右卫门看来,这种强度的炮击之下,血肉之躯连同他们的抵抗意志,都会被一同撕成碎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620团阵地,却是另一番景象。
地动山摇。
交通壕里,头顶的泥土簌簌地往下掉。
一名年轻的东北军士兵,紧张地抱着自己的步枪,身体随着大地的震动而颤斗。
“班长……小鬼子这炮……也太他娘的猛了……”
“猛个屁!”
老兵班长吐掉嘴里的泥星子,骂骂咧咧地说道,“没听见吗?炮弹全他娘的落在坡顶上了!离咱们这还远着呢!”
“陈副团长神了!他说小鬼子会炸哪,就真炸哪!这他娘的跟长了眼睛似的!”
在陈默的命令下,除了少数藏在隐蔽观察哨里的士兵,绝大部分的620团官兵,都躲进了加深、加固过的反斜面战壕和最深处的猫耳洞里。
他们感受着头顶传来的剧烈震动,听着那仿佛要将天都炸塌的炮声,心中除了紧张,更多的是一种对陈默近乎盲目的崇拜。
这仗,还能这么打?
炮弹,原来是可以躲过去的!
十分钟,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炮声终于停歇,田所定右卫门再次举起了望远镜。
对面的阵地一片死寂,被浓密的硝烟笼罩,看不清任何东西。
“看来,支那人的老鼠们,已经被烤熟了。”
他轻篾地笑了笑,放下了望远镜。
“命令!步兵第一、第二中队,协同装甲车,发起总攻!”
“一个不留!”
“杀鸡给给!”
这一次,日军的攻势更加凶猛。
两辆崭新的九一式装甲车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数百名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兵,以标准的散兵线,朝着那片被炸成焦土的坡顶涌了上去。
他们小心翼翼,神经紧绷,做好了随时开火的准备。
然而,当他们越过坡顶,看到的,依旧是空荡荡的阵地。
只是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硝烟,让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显得更加诡异和致命。
还没等他们从这诡异的寂静中反应过来。
“开火!”
王铁汉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死寂的阵地,瞬间活了过来!
轰!轰!
与之前不同,率先发威的,不再是重机枪!
而是隐藏在全新炮位上的四门辽14年式37毫米平射炮,以及又从仓库里翻出来的十几门迫击炮!
这些火炮,在陈默的指令下,全部转移到了阵地的两翼。
平射炮的炮弹,带着尖啸,从侧面精准地撕开了那两辆不可一世的装甲车的薄弱侧甲!
又是两团巨大的火球爆开,钢铁怪兽变成了燃烧的棺材。
与此同时,十几门迫击炮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炮弹以刁钻的弧线,越过缓坡,精准地砸进了日军进攻队形后方的机枪阵地和掷弹筒小组里。
爆炸声此起彼伏,日军的伴随火力,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敲掉了大半!
“哒哒哒哒哒!”
熟悉的,如同死神镰刀挥舞的声音,再次响起!
十二挺马克沁重机枪的火舌,从三个方向,再次编织出了那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冲上坡顶的日本兵,瞬间就体验到了岛本正一部队刚刚经历过的绝望。
子弹暴雨般泼洒过来,他们的身体象是被巨锤砸中,成片成片地倒下。
血雾在硝烟中弥漫,惨叫声被密集的枪声彻底淹没。
屠宰场,再次开张了。
日军的进攻阵型,在踏上坡顶的那一刻,就宣告崩溃。
田所定右卫门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这让他血液都几乎凝固的一幕。
那场景,和岛本正一描述的,一模一样!
不,甚至更加惨烈!
他的炮火准备,他引以为傲的教科书式攻击,就象一个笑话!
“八嘎!怎么可能!我的炮火……我的炮火为什么会没有用?!”
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脸上的轻篾和傲慢,早已被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恐惧所取代。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群靠小聪明的支那老鼠。
这是一个怪物!
一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将战争艺术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怪物!
“撤退!撤退!”
军曹们绝望的嘶吼,终于压过了枪声。
幸存的日本兵,丢下上百具尸体和一地的武器,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出发阵地。
阵地上,王铁汉兴奋得满脸通红,冲到陈默身边,几乎要跳起来。
“陈兄弟!又赢了!咱们又他娘的打赢了!这次干掉了小鬼子至少两百人!”
“这帮狗娘养的,来多少咱们杀多少!”
然而,陈默只是瞥了一眼溃退的日军,立刻下达了新的命令。
“命令所有人!立刻收拾收拾装备,准备撤离!”
“不要追击!”
“快!”
胜利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蔓延,620团的士兵们,再次高效地行动起来。
王铁汉看着陈默那张平静到可怕的脸,心中的狂喜慢慢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敬畏。
就在这时,陈默的脑海中,系统地图上,从奉天城内几个不同的方向,数个比之前庞大数倍的巨大红色标记,正亮起刺目的光芒,高速向沉阳方向移动。
那是日军的主力部队!
19日1时20分,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命令第2师团主力从辽阳向沉阳集结,由城南攻入沉阳。
陈默抬起头,看向狂喜的王铁汉,平静地下达了让所有人笑容凝固的命令。
“命令部队,五分钟内完成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带不走的就全部炸掉。”
“五分钟后,全团放弃阵地,按照计划,准备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