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缴获的物资,足以让关东军的战斗力凭空翻上一番!
更能武装起数万伪军,成为他们奴役和屠戮同胞的最锋利的屠刀!
一想到那样的后果,陈默就无法接受。
他手中的木杆,蘸饱了红色的墨水,在昏暗的灯光下,那红色显得触目惊心,宛如鲜血。
王铁汉看着陈默,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他以为陈默在思考突围路线,思考如何带着这两千弟兄逃出生天。
可他看到的,只有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陈兄弟……”王铁汉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丝哀求,“你倒是说句话啊!咱们……咱们是不是真的没活路了?弟兄们不怕死,可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陈默没有理会他的绝望。
他动了。
那根沾着血色墨水的木杆,在巨大的奉天军事地图上缓缓移动。
它没有指向东边正在集结、但同样前途未卜的东大营。
也没有指向任何一个看似能够突围的方向。
木杆的尖端,划过被日军红点密布的市区,最终,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重重地戳在了地图上的一个点上!
东塔!
东三省兵工厂!
那一下力道极大,红色的墨水在地图上晕开一个刺眼的血点,象是心脏被狠狠扎了一刀。
“不守,也不逃。”
陈默终于开口,一字一顿,在死寂的仓库里,每一个字都象是重锤,狠狠砸在王铁汉的心上。
“我们去炸了它。”
仓库里瞬间落针可闻。
王铁汉和他身后的几个亲兵,象是被施了定身法,彻底石化了。
他们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个血红的圆点,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陈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炸……炸了兵工厂?”王铁汉的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陈兄弟,你……你没发烧吧?”
“那可是兵工厂!离咱们这十几里地!中间隔着大半个奉天城!现在满城都是小鬼子!咱们这两千人……怎么过去?!”
“这是提着脑袋往刀山上撞!是送死!”一个营长失声叫了出来。
这不是疯狂,这是自杀!
陈默缓缓收回木杆,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份冷静,在此刻众人看来,简直就是疯狂的极致体现。
“坐在这里等死,和冲出去拼一把,你选哪个?”
他反问王铁汉。
“我……”王铁汉被噎住了。
“小鬼子拿到兵工厂里的东西,意味着什么,你们比我清楚。”
陈默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能武装起好几个师团,十几个师的伪军!到时候,就是中国人打中国人!整个东三省,就再也没有翻盘的希望了!”
“守住北大营,我们最多是英雄。可要是炸了兵工厂,我们是断了小鬼子的一些根基!”
“他们或许不需要里面的武器装备,但是里面的先进生产线和设备绝不能留给他们。”
这番话,让原本觉得荒谬的军官们,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陈默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走回地图前,用木杆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曲折的线路。
“你们看,日军的主力,现在正忙着抢占城里的警察局、银行、电话局,这些都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他们以为整个东北军都不会抵抗,所以兵工厂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囊中之物,反而防备最是空虚!”
“我断定,那里现在肯定没人!”
“这是一条险路,但也是唯一的生路!”
王铁汉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上那条红线,那条线穿过了无数代表日军的红点,看起来就象一条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生路?”他还是无法理解,“就算我们侥幸冲到了,炸了兵工厂,然后呢?我们还是被包围着,怎么出来?”
“这就是关键。”
陈默的回答,让整个仓库的空气都凝固了。
陈默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根蘸着红墨的木杆,轻轻地在兵工厂那个血点旁边,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东大营的方向。
“炸了兵工厂,整个奉天城的日本人都得疯。”
“他们的指挥官,不管是板垣征四郎还是石原莞尔,第一反应绝对是派兵去抢救,或者至少是去封锁现场,查明情况。”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仓库里所有人的心跳都跟着他的节奏走。
“到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吸引到东城门外的兵工厂。”
“而我们,就可以趁着这个混乱的窗口,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钻出来,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去哪?”
王铁汉下意识地追问,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绝望,多了一丝急切。
“东大营。”
陈默的木杆点在了地图的另一处,“那里是最好的撤退地,也是现在奉天城里,我们唯一能指望的集结点。城里被打散的弟兄,肯定都会下意识地往那里跑。”
一个营长忍不住插嘴:“可……可旅长他……他不是下了不抵抗的命令吗?我们去了,不是自投罗网?”
“他是不抵抗,但他手下几千号弟兄,难道都愿意伸着脖子等死?”陈默反问,“我们带着打垮了两个日本大队、炸掉了兵工厂的战绩过去,你觉得,那些还憋着一肚子火的东北军弟兄,是会拿枪指着我们,还是会把我们当成主心骨?”
这番话,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
王铁汉的眼睛,瞬间亮了。
是啊!
他们不再是违抗军令的叛徒,而是打出了威风的英雄!
在整个东北军都陷入耻辱和混乱的时候,他们620团,就是一面旗帜!
只要这面旗帜不倒,就会有更多的东北军敢于违抗命令进行殊死抵抗!
“然后呢?”
王铁汉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已经完全被陈默的思路带着走了。
“然后,我们得跟鬼子兜圈子,不能够走直线、铁路以及水路。”
陈默的木杆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惊心动魄的弧线,那条红线避开了所有日军重兵把守的铁路线和主要城市,在山地和乡村间蜿蜒穿行。
“我们合兵一处后,立刻向东,经抚顺、营盘以及南杂木等地,走山区小路,绕一个大圈,转向西边的新民。”
“从新民,再一路南下,经锦州,进山海关!”
整个计划,在地图上被一条完整的红线串联起来。
从北大营的绝地反击,到奇袭兵工厂,再到东大营汇合,最后是千里大迂回……
这不是一个逃跑计划,这是一个……战略转移!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计划的宏大和疯狂给震慑住了。
这他妈……这他妈是人能想出来的?
这得是什么样的脑子,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这种绝境里,规划出一条如此清淅、如此大胆的生路?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陈默放下了木杆,转身看着众人,目光平静。
“我们得先干掉外面那帮不知死活,又送上门来的小鬼子。”
他指了指外面,夜色中已经隐隐传来了履带碾压地面的轰鸣声。
“打退一个大队,他们不服气,又送来一个。”
“正好,省了我们去找他们。把他们就在北大营这儿,一次性打残!打怕!”
“只有把他们打怕了,我们才有机会从容地从这里走出去,去炸兵工厂,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王铁汉看着陈默,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一半是理智在告诉他这太疯狂了,是十死无生的豪赌;另一半,却是被点燃的万丈豪情,有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呐喊:干!他娘的,跟他干!
死在北大营的战壕里,是死。
死在冲向兵工厂的路上,也是死。
前者是窝囊的憋屈死,后者,却是能挺直腰杆,让小日本几十年后想起来都后怕的英雄死法!
怎么选,还用想吗?
“陈兄弟……”王铁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却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
“我他娘的以前觉得,这世上最疯的人是张宗昌,敢用大炮轰他老天爷。今天我才知道,你比他还疯!”
他猛地一拍大腿。
“干了!”
“不就是个兵工厂吗?炸了!”
“不就是多来了一千小鬼子吗?弄死他们!”
王铁汉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扫过手下那帮同样处于震惊和亢奋中的营连长。
“都听见了没?咱们不在这等死了!陈副团长要带咱们干一票大的!一票能写进历史书里的大买卖!”
“现在,都给老子滚回你们的阵地!告诉弟兄们,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先给老子把外面这帮狗娘养的收拾干净!”
“谁他娘的要是给老子掉链子,老子亲手毙了他!”
“是!”
所有军官,轰然应诺。
那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绝望,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和疯狂!
一群人转身就往外冲,脚步声砸得地面咚咚作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被逼到绝路后的狰狞。
“传我命令!”王铁汉对着冲出去的传令兵嘶吼,“迫击炮连还有平射炮连!给老子把所有炮弹都搬到炮位上!”
“别他娘的省着了!今天晚上,给老子把炮管打红了!”
“告诉重机枪连的弟兄们!枪管备足了!给老子可劲儿地泼!子弹打光了,到了关内老子给你们请功!”
“还有!”他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让伙夫把能吃的东西全拿过来,让弟兄们抓紧补充体力!”
命令一条条下达,整个620团阵地,象一锅被烧开了的水,彻底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