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没有着急回答杜邦成的问题。
他只是端起桌上那杯茶,喝了一口。
茶水已经凉了,但苦涩的味道正好压下了他心头翻涌的震惊。
脑海里那幅三维地图还在,只是比刚才淡了许多,变成了一种若隐若现的存在。
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想,随时都能把它调出来。
这就是他的金手指。
一个迟到了三天的金手指。
杜邦成还在等他的回答,那张肥脸上的表情复杂得吓人。
陈默放下茶杯。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杜先生,我答上来了。”
“十块大洋,该给了吧?”
杜邦成的喉结动了动。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哗啦一声倒在桌上。
不是十块,是二十块。
二十个崭新的袁大头,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
“这是你该得的。”
杜邦成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杜某人说话算话。”
“但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陈默没有去碰那些银元。
“什么问题?”
“你真的要去黄埔?”
杜邦成盯着他,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甘。
“真的。”
“为什么?”
杜邦成的声音突然拔高。
“你有这样的本事,在上海滩做什么都能出人头地!跟着我,一年之内,我保你有自己的产业,有自己的门面!”
“你去黄埔,去那个鬼地方,拿命去拼,拼赢了,你也不过是个军官。拼输了,连命都没了!”
“图什么?”
陈默站起身。
“杜先生,有些事,不是用钱能衡量的。”
他把那二十块大洋推回去。
“这钱,我不能要。”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杜邦成愣住了。
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见过无数人。
有为了钱不择手段的,有为了权倾家荡产的,有为了色丧心病狂的。
但他从没见过,有人会把送到嘴边的钱推回去。
“你疯了?”
陈默摇摇头。
“我很清醒。”
他转身往门口走去。
杜邦成在他身后喊。
“等等!”
陈默停下脚步。
杜邦成从桌上拿起十块大洋,走到他面前,硬塞进他手里。
“这十块,你必须拿着。”
“这是我答应你的,我杜某人说话算话。”
“至于另外十块……”
他顿了顿。
“算是我给你的盘缠。”
“你去黄埔,路上还远着呢。”
陈默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元。
“多谢杜先生。”
“别谢我。”
杜邦成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要是死在半路上,太可惜了。”
“活着回来。”
“到时候,如果你想在上海滩做点事,来找我。”
陈默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林晖还守在门外,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陈兄!你没事吧?”
“没事。”
陈默拍拍他的肩膀。
“走吧,回舱里去。”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身后传来杜邦成的声音。
“小子!”
陈默回头。
杜邦成站在舱房门口,那张肥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楚。
“你叫陈默是吧?”
“我记住你了。”
“以后在上海滩,报我杜邦成的名字,没人敢动你。”
陈默笑了笑。
“多谢杜先生。”
他拉着林晖,消失在楼梯拐角。
杜邦成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他身边的保镖小心翼翼地问。
“老板,这小子……真的有那么邪门?”
杜邦成没有回答。
他只是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升腾。
“邪门?”
他吐出一口烟。
“何止邪门。”
“这小子,要么是天才,要么是妖孽。”
“不管是哪种,我都赌他能活着回来。”
保镖不太明白。
“那老板为什么不强留他?”
杜邦成转过头,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强留?”
“你留得住吗?”
“这种人,你越是强留,他越是要走。”
“不如放他去,等他自己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
“到那时候,他欠我的,可就不止这点人情了。”
保镖恍然大悟。
“老板高明!”
杜邦成没再说话。
他只是看着陈默消失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是欣赏,也是忌惮。
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
三等舱里依旧吵闹。
陈默和林晖回到自己的位置,周围的人都在议论刚才的事。
“那个学生真是走运,居然被人救了。”
“是啊,要不然非得被打断手不可。”
“听说救他的人也是个学生,还是同乡呢。”
林晖听着这些议论,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
“陈兄,你真是太厉害了!”
“刚才那几句话,我听得都傻了。”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陈默没有回答。
他只是靠在栏杆上,看着窗外灰黄的江水。
脑海里,那幅三维地图又浮现出来。
这一次,他没有抗拒。
他尝试着去控制它。
地图开始缩小,整个上海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淅。
然后,他试着把视角移动到别的地方。
广州。
地图瞬间切换。
珠江、长洲岛……
所有的地形地貌,清淅无比地呈现在他脑海里。
甚至连黄埔军校的建筑布局,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陈默的心跳加快了。
这个金手指,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但他也清楚,这只是开始。
这个能力,到底有多强,能做到什么程度,他还需要慢慢摸索。
“陈兄,你在想什么?”
林晖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没什么。”
陈默收回思绪。
“只是在想,到了广州之后,该怎么办。”
林晖兴奋地说。
“到了广州,咱们就去报名!”
“我听说黄埔军校第六期要招五百人,咱们肯定能考上!”
“到时候,咱们就是同学了!”
“一起学习,一起训练,一起上战场!”
他越说越激动,脸都红了。
陈默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就是这样。
热血,单纯,充满理想。
他们不怕死,只怕国家没救。
“对,一起上战场。”
陈默重复了一遍。
林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陈兄,你说话的样子,真象个老兵。”
陈默也笑了。
“可能是因为,我比你大几岁吧。”
“大几岁?”
林晖好奇地问。
“陈兄你今年多大?”
“二十。”
“我也二十!”
林晖拍着陈默的肩膀。
“那咱们就是同龄人!”
“以后别叫陈兄了,叫字就行!我字谦光”
“林兄,你呢?!”
“我字惕升”
陈默点点头。
“好。”
两人正聊着,船舱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快看!快看!”
“上海到了!”
所有人都涌向窗口。
陈默也站起身,往外看去。
远处的江面上,一座巨大的城市轮廓正在浮现。
高楼、码头、烟囱……
那是上海。
这个时代最繁华的城市。
也是最混乱的城市。
船慢慢靠岸。
码头上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吆喝声混杂在一起。
陈默背起自己的包袱,跟着人群往下走。
林晖紧紧跟在他身后。
“陈默,咱们在上海要停多久?”
“不知道。”
陈默回答。
“可能一天,可能两天。”
“那咱们要不要去城里转转?”
林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还从来没来过上海呢!”
陈默想了想。
“可以。”
“但别走太远,小心被人骗了。”
“放心!”
林晖拍着胸脯。
“有你在,谁敢骗我?”
两人刚走下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默!”
陈默转过头。
杜邦成站在码头边上,身边还跟着那两个保镖。
他冲陈默招了招手。
“过来!”
陈默走了过去。
“杜先生,有事?”
杜邦成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塞进陈默手里。
“这是我在上海的地址。”
“你要是在上海遇到什么麻烦,就去找我。”
“报我的名字,没人敢动你。”
陈默接过名片。
上面用繁体字写着:
“杜邦成,上海滩十六铺码头,德兴行。”
“多谢杜先生。”
杜邦成摆摆手。
“别谢我。”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他顿了顿,又说。
“还有,你要去广州,最好别走水路了。”
“最近珠江上不太平,有土匪。”
“从上海坐火车到武汉,再从武汉坐火车去广州,安全一些。”
陈默心里一动。
“多谢杜先生提醒。”
杜邦成点点头,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
“记住,活着回来。”
“我等你。”
说完,他带着两个保镖,消失在人群里。
林晖凑过来,小声问。
“陈默,这个杜老板,看起来挺照顾你的。”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陈默看着手里的名片。
“不知道。”
“但肯定不是什么小人物。”
林晖咽了口唾沫。
“那咱们要不要去他那里看看?”
陈默摇摇头。
“不用。”
“咱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就走。”
“去哪儿?”
“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