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的心，再次悬了起来。这才是关键。
“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对方的声音陡然转厉，“一个党员领导干部，不想着如何向组织坦白问题，争取宽大处理，反而利用自己掌握的所谓‘证据’，来要挟组织，绑架地方经济，这是党纪国法绝不容许的！”
“京城纪委的同志，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今天连夜，就会抵达汉东。你和梁盼同志，要全力配合专案组的工作。务必做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程序合法。”
沙瑞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靴子，落地了。
“是！我们坚决执行京城的决定！一定全力配合好专案组的工作！”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另外，”电话那头的领导又补充了一句，“这次的行动，要快，要稳，要保密。在专案组正式介入之前，不能走漏任何风声。李达康身为在职的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影响面太大，要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社会震动。”
“我明白。”
“好，就这样吧。”
电话挂断，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沙瑞金缓缓放下话筒，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口气，仿佛将这两天一夜所有的压抑、愤怒、焦灼和后怕，全部吐了出去。
他的目光，穿过暮色，望向省政府和省公安厅的方向。
李达康的时代，结束了。
而他沙瑞金在汉东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他拿起手机，找到了梁盼的号码，拨了过去。
“老梁，准备一下吧。京城，来人了。”
夜色如墨，将汉东省委大院包裹得密不透风。
省委一号会议室里，灯火通明，空气却比外面的深夜还要凝重几分。
这是一次并未列入日程的，最高规格的碰头会。
长条会议桌的主位上，坐着沙瑞金。
他脸上那惯常的、温和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目光沉静如水，却深不见底。
他的左手边，是省长梁盼。
梁盼的表情同样凝重，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但频率比白天在办公室里快了许多。
显然，那场与李达康的对峙，以及后续的惊心动魄，依然在他心中盘旋。
省长后边，坐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国字脸，眉毛很浓，他穿着一身朴素的夹克，但身上那股子从京城带来的，久居中枢的气场，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叫周正，京城纪委此次派来的专案组组长，副部级干部，以办案铁面无私、雷厉风行著称。
周正的身后，还跟着两名精干的下属。
与他们相对的，是汉东省委的几位核心人物。
专职副书记钟晓成，组织部长吴春林，脸色有些发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省委常委、市委书记的轰然倒塌，对全省的干部队伍会造成多么剧烈的冲击。
而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省纪委书记田国富。
他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攥着。
从会议开始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但整个会议室里，最压抑、最愤怒的气场，却源自于他。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李达康，一个在职的省委常委，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几乎绑架了整个汉东省委。
这么大的事情，从发生到初步解决，他这个省纪委书记，竟然是被蒙在鼓里，最后一个知道的。
沙瑞金和梁盼与李达康周旋的时候，他不知道。
祁同伟调动公安系统天罗地网，抓捕石兆华的时候，他不知道。
直到刚才，沙瑞金的秘书通知他来开会，他才从那简短的通报里，知道了这骇人听闻的一切。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沙瑞金的心里，在处理这种最核心、最紧急的危机时，他田国富和他所领导的省纪委，已经排在了政法委书记祁同伟的后面。
沙瑞金宁愿动用刀把子去解决问题，也没有第一时间启动党内纪律审查这套最正统、最常规的手术刀。
这已经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了，这是赤裸裸的无视。
田国富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用鞋底抽过一样，火辣辣地疼。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祁同伟此刻，恐怕正在办公室里，品着茶，欣赏着他田某人的窘态。
“同志们，”沙瑞金开口，“今天请大家来，是传达京城的最新指示。”
他看了一眼周正，微微颔首。
“根据京城纪委的决定，已经就李达康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正式立案调查。由周正同志带队的京城专案组，将全面负责此案的侦办工作。我们省委要做的，就是无条件地、全力地配合好专案组的工作。”
沙瑞金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在田国富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国富同志，你是纪委战线的老同志了。这次，你要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力，调动省纪委最强的力量，配合好周正同志。这个案子，性质特殊，影响恶劣，务必办成铁案，经得起历史和人民的检验。”
这番话，听起来是委以重任，是高度信任。
但在田国富听来，却充满了讽刺。
现在需要我了？现在记起我是纪委书记了？早干嘛去了？
他心中翻江倒海，脸上却波澜不惊，只是沉声应道：“请沙书记放心，请同志们放心。汉东省纪委坚决服从京城的决定，一定全力以赴，配合好专案组的工作。”
他的声音，有些发硬，周正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拿出一份文件，言简意赅地开口：“根据我们初步掌握的情况，以及瑞金书记刚才的通报，李达康案的核心，并不仅仅在于他个人的贪腐问题，更在于他利用手中掌握的，关于汉东省过去二十年经济发展中的一些敏感材料，对组织进行要挟。这种行为，是我们办案以来，闻所未闻的。性质，比单纯的贪腐，要恶劣一百倍。”
他的目光转向沙瑞金和梁盼：“所以，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有两个。第一以雷霆手段，迅速对李达康本人采取措施，固定所有证据链，防止他做出任何销毁证据、串联同伙的行为。”
“第二，也是更重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