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石兆华被我们控制了。”沙瑞金定了定神,迅速回到了现实问题,“但李达康那边怎么办?他等不到石兆华的电话,一样会起疑。”
“他会等到的。”
祁同伟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技术部门的号码:“老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带上你吃饭的家伙,有段声音需要处理一下。”
他转头看向沙瑞金:“沙书记,现在,您可以安心回办公室了。李达康那边,我会亲自安抚。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京城那边的东风。”
沙瑞金看着眼前这个人,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刚刚解决的不是一场足以颠覆全省的政治危机,而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办公室杂务。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祁同伟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当他再次踏出公安厅大门,呼吸到外面略带凉意的空气时,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李达康那颗悬在他头顶的核弹,引信已经被祁同伟拆除了。
然而,不知为何,沙瑞金并没有感到彻底的轻松。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庄严肃穆的公安厅大楼。
他忽然觉得,那栋大楼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而祁同伟,就是那个握着剑柄的人。
这把剑,今天斩向了李达康,让他沙瑞金渡过了难关。
可明天呢?
这把只听祁同伟号令的剑,剑锋会指向谁?
一个省委书记,如果连自己治下的刀把子都无法完全掌控,那他还算是一个合格的省委书记吗?
一股比面对李达康时更加深沉的寒意,悄然爬上了沙瑞金的心头。
他坐进车里,对司机说:“回省委。”
省委一号办公室,再次恢复了宁静。
沙瑞金独自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桌上的茶已经换了三泡,他却一口未动。
他不像之前那样焦躁地踱步,也没有再抽一根烟。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机上,眼神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
公安厅指挥中心里发生的那一幕,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他身为省委书记的指令,被无声地架空。
而祁同伟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让整个指挥系统令行禁止。
那种绝对的掌控力,那种发自内心的服从,是演不出来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汉东省的政法系统,祁同伟这个政法委书记,已经建立起了超越职务本身的个人权威。
他的话,比省委书记的命令,更好使。
这让沙瑞金感到了威胁。
一种比李达康的“同归于尽”式威胁,更深刻、更隐蔽的威胁。
李达康的威胁,是摆在明面上的,是基于罪恶和利益的捆绑。
这种威胁虽然凶险,但只要找到命门,就可以一击致命。事实证明,祁同伟已经做到了。
而祁同伟带来的,是一种权力结构上的潜在失衡。
他沙瑞金是省委书记,所有的干部,不管是阿谀奉承,还是真心崇拜,都应该以他为核心。
可现在,他发现,公安系统的人是以祁同伟为核心。
“刀把子”,必须牢牢掌握在党的手里。而他沙瑞金,就是汉东省这个“党”的最高代表。这把刀,无论多么锋利,都只能由他来决定何时出鞘,斩向何人。
今天,祁同伟用这把刀帮他解决了心腹大患,他应该感激。但感激之余,更多的是警醒。
沙瑞金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富节奏的“笃笃”声。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他想起了京城的一位老领导对他说过的话:“瑞金啊,到了地方上,一把手最要紧的是什么?是抓权。一个是人事权,一个是刀把子。人事权让你令行,刀把子让你禁止。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现在看来,他在“刀把子”这一环上,出现了疏漏。
他以前低估了祁同伟的能力,却忽略了这种能力在不断发酵后,会演变成怎样一种可怕的个人影响力。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不是要打压祁同伟,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要做的,是掺沙子,是分权,是在不影响这把刀锋利度的前提下,让这把刀的剑柄,重新回到自己手中。或者,至少要让自己的一只手,也能搭在剑柄上。
政法系统,必须要有新的人事变动。
就在沙瑞金的思绪飘向更长远的人事布局时,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机,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铃声。
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响亮,将他的思绪猛地拉回了现实。
沙瑞金的心头一跳。
这个时间点,这个电话
他伸出手,沉稳地拿起了话筒。一种预感告诉他,这场持续了近十小时的风暴,即将迎来最终的结局。
“喂,我是沙瑞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而威严的声音,是京城一位主要领导。
“瑞金同志,你早上报上来的情况,我们已经开会研究过了。”
沙瑞金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屏住了呼吸,静静地聆听着。
“对于汉东省在清理历史遗留问题时遇到的困难和阻力,京城是理解的,也是支持的。你们提出的‘稳妥处理、分步实施、确保稳定’的原则,是正确的。汉东的经济发展成果来之不易,决不能因为个别人的问题,而引发系统性的风险。这一点,你们要牢牢把握住。”
“是,我明白!”沙瑞金沉声应道。
这番话,无异于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这说明,祁同伟那招“化被动为主动”的汇报策略,取得了圆满成功。
京城已经将这件事,定性为“新班子刮骨疗毒”,而不是“被腐败分子要挟”。
“至于你提到的李达康同志的问题”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