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没有声,只有一截雪亮的刃尖。
像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刺破黑暗。
汉子此刻脑子里正盘算着撤退路线。
穿过这条连接着数个四合院的地道,在隔壁院子那口枯井里换身衣服。
然后趁机混进疏散的人群,往北走……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后腰一凉。
紧接着是剧痛。
象是有人把烧红的铁钎,从他腰椎侧面狠狠捅进去。
捅穿了肌肉,捅穿了筋膜,他甚至能感觉到刃口刮过骨头时那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
“呃!”
汉子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不是他想忍,是这一刀捅得太刁钻,正好扎在他的腰子上。
那一瞬间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但汉子没倒。
二十多年刀口舔血的本能,在这一刻救了命。
他甚至没回头看。
在剧痛炸开的同一瞬间,汉子握军刺的右手已经本能地向后全力横扫!
手臂肌肉贲张,棉袄袖子被撑得紧绷。
乌黑的军刺在空中划出一道狠厉的弧线,刃口带起的风声短促而尖利。
“嘶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
高顽也没料到面前的汉子会突然来这一下。
他这一刀捅得又狠又准,捅进去之后还习惯性地拧了半圈。
这是前世在雨林里跟土着学的。
他们用的管状刀刃,拧一下能扩大伤口,让血出得更快。
可眼前这汉子,吃痛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瘫软,不是回头,而是反手一刀扫回来!
太快了!
高顽下意识地往后撤步,但两人距离太近,军刺的刃尖还是刮到了他左臂外侧。
棉袄的袖子瞬间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里头的棉絮飞出来,混着几点迅速洇开的暗红。
疼痛传来。
不算重,但这一下打乱了他的节奏。
隐形神通对专注度的要求极高,尤其是在这种近身搏杀、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
手臂受伤的疼痛和瞬间的惊愕,让高顽脑子里那根维持隐形的弦,嘣一声断了。
象是褪去了一层透明的壳。
高顽整个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在屋子里显出了身形。
从虚无,到实体。
只用了不到半秒钟。
汉子此刻已经转过了身。
他左手死死捂着后腰,指缝里已经有温热的血渗出来,顺着棉袄往下淌。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住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高顽。
那张沾满煤灰和血污的脸上,先是闪过一刹那的茫然,然后是震惊,最后凝聚成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戾。
“你……”
汉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没见过高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偷袭自己。
但汉子没时间细想。
后腰的伤口正在疯狂地报警,每一下心跳都牵扯着那片被捅穿的血肉,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必须尽快钻回地道。
“找死!”
汉子低吼一声,像头受伤的棕熊猛地扑了上来!
他左手依旧捂着伤口,右手军刺一抖,刃尖直刺高顽面门!
这一刺毫无花哨,就是快,就是狠。
军刺破空的声音,尖得刺耳。
高顽向右侧闪,手里的长刀顺势上挑,想架开军刺。
“铛!”
刀锋与军刺撞在一起,溅起几点火星。
汉子手臂巨震,虎口发麻。
但他没退。
反而借着碰撞的力道,身体顺势前冲,左肩狠狠撞向高顽胸口!
这是野战部队近身格斗的惯用打法。
用体重和冲击力,硬吃对手。
高顽被撞得跟跄后退,后背“咚”一声撞在门板上。
门板剧烈震颤,上头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没等他站稳,汉子的军刺又到了。
这一次是斜劈,刃口瞄准的是高顽的脖颈。
高顽矮身,军刺擦着他的头皮扫过去,削掉了几缕头发。
他手里的长刀趁机向前递出,直刺汉子小腹。
汉子侧身避开,军刺改劈为戳,扎向高顽肋下。
两人就在这间不到二十平米、满地血污、空气里弥漫着浓烈腥气的屋子里,缠斗在一起。
没有喊叫,没有怒骂。
两人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具体是什么身份。
只有粗重的喘息,刀刃破空的声音,靴子踩在血泊里发出的黏腻声响。
汉子虽然受了重伤,后腰的血越流越多。
但他的打法极其凶悍,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架势。
每一刺都冲着要害去,每一次碰撞都毫不留力。
一时之间身高更好,并且还占着偷袭优势的高顽,反而被压制住了。
他前世虽然也经历过生死搏杀,但更多是倚仗经验和技巧。
像眼前这种纯粹依靠身体本能、毫无章法却招招致命的野战格杀,他接触得不多。
而且这具身体终究才二十岁,力量和耐力都还没达到巅峰。
再加之左臂受伤,动作难免滞涩。
“铛!”
又是一次硬碰。
高顽手里的长刀被军刺震得向上一扬,中门大开。
汉子眼中凶光一闪,军刺如同毒蛇出洞,直刺高顽胸口!
高顽急退。
一步,两步,三步……
靴子底踩在血泊里,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
不知不觉,他已经退到了屋子中央,退到了那个瘫在墙角一直瑟瑟发抖的身影旁边。
贾张氏。
这老虔婆从高顽突然现身开始,脑子就彻底懵了。
她缩在墙角两只手抱着头,身子抖得象风里的破布。
她不懂。
她不明白高顽是怎么出现的。
她也不明白高顽为什么要跟那个汉子打。
甚至不知道这个汉子来她家到底要干什么?
但她那双浑浊的三角眼里却慢慢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他是来救我的?
这个高家的小杂种是来救我的?
对了!他肯定是想知道老太太还有没有财产遗留!
毕竟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和那个汉子一样认为自己知道!
他需要我帮他找!
贾张氏的脑子里,瞬间编织出了一套自以为合理的逻辑。
生的希望象一簇毒草,在她心里疯狂滋长。
贾张氏甚至抬起了头。
在那张涕泪横流、沾满尘土和血污的老脸上,挤出了一个带着讨好和乞求的笑容。
她张开嘴,想喊,想叫,想告诉高顽她愿意帮忙,她什么都愿意做……
然后她就看见了高顽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深邃而又冰冷。
没有愤怒,没有仇恨,甚至没有多馀的情绪。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看死物一样的平静。
贾张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喉咙里准备发出的声音,也卡在了半道。
而此刻,高顽正被汉子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逼得再次后退。
他的后背,几乎要贴到贾张氏的身上。
就在两人身形交错的那一瞬间。
高顽握刀的那只手,手腕极其轻微地一翻。
长刀的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弧线。
“噗嗤。”
很轻的一声。
象是钢针刮来浸透了水的麻布。
贾张氏只觉得脖子一凉。
然后才是剧痛。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摸到的是一手温热的、黏腻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