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顽的意识开始升空。
冰冷的气流,铅灰色的云层,下方是棋盘格般纵横交错的灰色屋顶和胡同。
南锣鼓巷95号院在他的东北方向,此刻安静得象座坟墓。
而西南方向大约五百米外,那个起火的院子周围。
高顽看到了至少三十名穿着便衣,动作极其干练的调查部成员。
仅仅过去几分钟,已经将那处三进院子彻底包围!
他们占据了周围所有制高点。
屋顶、墙头、甚至隔壁院的大树。
枪口从各个角度指向院内。
院子里还在还击,但火力明显弱了。
从乌鸦的视角,高顽能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倒着五六具尸体,有的趴在影壁后,有的倒在正房门坎上。
血流了一地,在青砖地上泅开暗红色的、不规则的地图。
而调查部这边,也有伤亡。
两个穿着灰色棉袄的人倒在院门外的街面上,身下一滩血正在迅速凝固变黑。
另外有几个人靠在墙边,手臂或大腿缠着临时撕下的布条,脸色苍白,但依旧持枪警戒。
战斗已经进入尾声。
院子里残存的抵抗者,被压缩到了最后两间厢房里。
但就在这时!
“咻!!”
一声尖锐到刺耳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划破空气!
高顽的乌鸦视角猛地拉高!
只见一枚拖着白色尾迹的玩意儿,从院子东南角某个隐蔽的角落里窜出来。
在空中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直扑向调查部人员最密集的一处屋顶!
“51式火箭筒!!!”
不知道是谁嘶声吼了一句。
屋顶上的几个调查部成员脸色剧变,几乎同时向两侧扑倒!
“轰隆!!!”
剧烈的爆炸在屋顶炸开!
碎瓦、断木、砖块混合着硝烟和火光,像喷泉一样向上冲起十几迈克尔!
整个屋顶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黑烟滚滚!
冲击波甚至波及到了天空中的乌鸦。
高顽只觉得意识连接猛地一震,那只盘旋在附近的乌鸦象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拍了一记。
在空中歪歪斜斜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稳住。
而下方,战斗瞬间再次升级!
“机枪!他们有机枪!”
“压制!压制东南角!”
“二组绕后!快!”
原本已经渐息的枪声,再次暴雨般响起!
而且比刚才更加密集,更加狂暴!
高顽的乌鸦视野里,看到至少三处新的火力点从院子里冒出来,不断向外喷吐着火舌。
而调查部这边,也动用了重火力。
一挺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的轻机枪,架在了对面院子的墙头上。
“哒哒哒哒”的连续射击声,压得人耳膜发疼。
流弹横飞。
高顽看到,一只原本蹲在更远处屋檐上观望的麻雀,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颗流弹击中。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空中炸成一蓬混着羽毛的血雾。
就连高顽自己的乌鸦,也有两只被四散的弹片波及。
一只翅膀被打穿,哀鸣着坠落,另一只被气浪掀翻,挣扎着飞远。
高顽果断切断了那两只乌鸦的意识连接。
他的脸色,在胡同的阴影里,微微沉了下来。
难怪要出动边军疏散周围的群众!
调查部这些杀才,居然连敌特据点的武器配置从聋老太太嘴里掏了出来!
该死的!
这些人在四九城藏那么多武器究竟想干什么?
这已经不是高顽预想中的趁乱!
这踏马是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巷战!
双方使用的武器已经超出了手枪、步枪的范畴,火箭筒、机枪都出现了。
流弹的覆盖范围,远远超出那个院子本身。
现在别说接近95号院,就是继续待在这片局域上空,都有被流弹或者盲射打中的风险。
高顽的本体虽然还在医院病房里,但分身此刻的感受是真实的。
他能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硝烟味,能听到子弹撕裂空气时那种特有的尖啸,能感觉到脚下地面传来的、爆炸引起的轻微震颤。
更关键的是,高顽看到了国家机器的反应速度。
就在火箭筒爆炸后不到两分钟。
“呜,呜,呜——”
凄厉的防空警报声,从城市更中心的方向被拉响了!
不是一台,是至少三四台警报器在不同位置同时鸣响!
声音叠加在一起,像无数把钝刀子,狠狠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
紧接着,更多的军车引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高顽的乌鸦视野拉向更高、更远。
他看到了至少五辆满载士兵的卡车,正从不同方向,朝着南锣鼓巷这片局域全速驶来!
更远处,甚至能看到两辆64式装甲车的轮廓,在街道尽头缓缓调转方向。
天空中也出现了异动。
两架涂着军绿色油漆的米6重型直升机,从北边低空飞来。
螺旋桨搅动空气发出巨大的嗡嗡声,在交战局域上空开始盘旋。
高顽的分身站在胡同深处,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高顽发现自己好象错误的估算了四九城的反应速度。
错估了形势,错估了对手,也错估了自己在这种局面下的能力和位置。
这不是江湖。
不是他可以凭借个人勇武、或者几项神通就能横行无忌的地方。
这是1965年冬天的四九城!
是刚刚经历过战争、对敌特破坏保持着最高级别警剔的心脏。
在这里,宕机器真正开动起来的时候。
哪怕是他这种拥有地煞神通的个人力量。
依旧渺小得象暴风雨里的一片树叶。
高顽重新睁开眼。
不能去了。
95号院去不了了。
至少现在,不能去。
高顽毫不怀疑,此刻的95号院周围,肯定已经有便衣或者士兵布控。
即便没有,在如此高强度的戒严和搜查下,他贸然潜入杀人,暴露的风险也太大。
得不偿失。
高顽从来不是冲动的人。
两世为人,他太懂得留得青山在的道理。
高顽最后看了一眼枪声和爆炸声依旧激烈的西南方向。
刚准备化为青烟消失。
“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寂静胡同里却清淅可辨的落地声。
从他身后不远处,隔着两堵墙的另一个院子里传来。
不是重物坠地。
是那种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刻意控制身体重量和姿态后,从高处跳下时。
脚掌接触地面发出的、带着缓冲的闷响。
高顽的脚步,瞬间停住。
全身的肌肉,在这一刹那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