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易中海甚至能想像出门被踹开的画面。
能想像出那些穿中山装的人看见满地财宝时冰冷的眼神。
能想像出手铐扣上手腕时那种金属的冰凉……
他闭上眼,喉咙发紧不停吞咽着口水,等待那最后的审判。
然而,脚步声停了。
不是停在门外。
是停在了斜对面?
紧接着,贾家那扇破木门被拍得山响。
“开门!调查部!”
声音短促、冷硬,不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易中海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里收缩。
一大妈也抬起头,脸上的茫然凝固着。
聋老太太那只悬着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不是来找他们的?
是?贾家?
门外传来贾张氏那拔高了八度的尖叫,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猫。
“谁啊?!这大早上的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家东旭都死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开门,配合调查。”
外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拍门的力道又重了三分。
“哎哟喂!欺负孤儿寡母啊!老贾啊!你快睁眼看看啊!这些杀千刀的……”
贾张氏的哭嚎刚起了个头,就听见。
“哐当!”
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木门倒地的声音。
贾家的房门门被强行踹开。
贾张氏的哭嚎瞬间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闯进来?!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儿子死得不明不白你们不管,现在来欺负我们老弱妇孺?!我跟你们拼了!!!”
然后是布料撕裂的声音、挣扎的闷响、贾张氏愈发刺耳的咒骂。
“挨千刀的!断子绝孙的!的!你们不得好死!放开我!秦淮茹!秦淮茹你死人啊!看着你婆婆被人欺负?!”
易中海趴到门缝边,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只见两个穿着深色中山装、戴着蓝布袖套的汉子,一左一右架着贾张氏将他从屋子里拖出。
贾张氏象个发疯的陀螺,双脚离地还在空中乱蹬,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和恐惧扭曲成一团,嘴里不干不净的污言秽语喷泉似的往外冒。
她对面站着个看起来象是领头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但那双眼睛在月光下冷得象两口深井。
作为他根本没看贾张氏,只是对架着她的两人微微颔首。
其中一人松开手,从后腰摸出一副手铐。
“咔嚓!”
金属扣合的声响,格外清淅。
贾张氏的骂声戛然而止,她低头看看自己腕子上那圈冰凉。
又抬头看看面前这些人漠然的脸,象是终于意识到这不再是院里邻居间的撕扯,不是街道办王主任那种可以撒泼打滚应付的干部。
他们虽然没穿着工安的衣服,也没穿着军队的衣服。
但确是另一类人。
另一类她从未真正接触过,却本能感到恐惧的人。
贾张氏被拖到院子中央那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下,手铐的另一端,“咔”地锁在了一根低矮粗壮的枝桠上。
贾张氏想蹲,蹲不下,想站,手腕被吊着姿势十分别扭。
最终只能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半蜷在那里。
嘴里剩下的只有带着哭腔的、含糊不清的嘟囔,再不敢高声。
看见这一幕,领头的中年人这才转身走进贾家屋里。
贾家的煤油灯被仓促点亮,昏黄的光从破窗户纸透出来,映出屋里晃动的几个人影。
很快,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很利落,不粗暴,但那种有条不紊比粗暴打砸更让易中海心头发毛。
接着是小当被吓醒的哭声。
细细的,怯怯的,刚起个头就被人低声呵斥了一句。
“安静点!”
哭声立刻憋了回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然后,是秦淮茹的声音。
易中海把耳朵贴紧门缝。
“同志?这,这是怎么了?我们家,我们家是受害者啊……”
秦淮茹的声音凄凄艾艾,这种调子易中海太熟悉了。
以往这调子对傻柱、对许大茂,甚至对他、对院里任何一个男人都有用。
“何雨柱你认识吗?”
调查部的人打断了秦淮如的施法,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认、认识,一个院的……”
秦淮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柱子他,他是个好人,就是脾气冲了点,可他怎么会……”
“你们什么关系?”
“就是邻居啊!他看我们家困难,有时候接济点剩菜,同志我一个寡妇,带着婆婆孩子,日子难啊!”
秦淮如的破碎感拿捏得恰到好处,眼泪适时滚下来了。
“轧钢厂职工反映,何雨柱长期与你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并利用职务之便,为你窃取公家财物。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没有!绝对没有!”
秦淮茹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是真急了。
“这是谁在污蔑我?!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寡妇,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柱子他就是心善,看我可怜……同志,你们不能听别人乱说啊!这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
秦淮如的哭诉声大了些,带着绝望的意味。
但调查部的人显然不吃这套。
“具体有没有,我们会自己调查。现在请你配合调查,如实回答问题。”
那声音依旧没有起伏,根本不打算理会秦淮如的哭诉,直接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何雨柱最近有没有接触过陌生人?说过什么反常的话?关于西郊煤矿,关于轧钢厂,他知道什么?”
易中海听得后背发凉,但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对方应该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然根本不会询问贾家,而是上来就直接抓人。
看来自己干的那些破事并没有暴露。
聋老太太隐藏得也很好。
秦淮茹还在断断续续地解释、辩白、哭诉。
翻找东西的声音持续着,偶尔夹杂着对小当的询问,孩子吓得语无伦次。
而就在这时。
前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易中海通过门缝,看到几个干事模样的人。
领着一个穿着蓝布棉袄、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匆匆进了中院。
是何雨水。
她脸上还带着从学校被匆忙带回来的茫然和不安,眼睛红肿,显然在路上已经哭过。
估计是从同学那里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
何雨水被带到贾家门前,领头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何雨水同志?”
“我?我是。”何雨水的声音发飘。
“因你哥哥何雨柱昨晚在轧钢厂因故身亡,我们有些事情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何雨水呆呆地站在那里,象是没听懂。
过了好几秒,她的嘴唇才开始哆嗦,眼睛一点点瞪大。
“你?你说什么?”
何雨水喃喃地重复,声音轻得象片羽毛。
“何雨柱?我哥?我哥他真的死了?”
没人回答她。
询问的调查科成员,静静的等待回复。
何雨水身体晃了一下,然后猛地抬手捂住嘴。
可一声短促到极致的、象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悲鸣还是漏了出来。
紧接着何雨水眼睛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哎!”
旁边的干事下意识扶了一把。
中院里顿时一阵轻微骚动。
有人掐人中,有人去找水,低低的交谈声开始蔓延。
被铐在树下的贾张氏也忘了自己的处境,伸着脖子往那边看,嘴里又开始不干不净地咒骂傻柱短命、连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