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
周建国一拳砸在墙上,声音冷硬。
“立即上报!请求上级增派侦察专家,对现场进行彻底勘查!同时全院封锁,所有人员接受审查!我就不信,这么大个活人,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
陆中间和郑为民几乎同时出声。
周建国停下脚步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看着他们。
“周营长,这事……能不能缓缓?”
郑为民搓着手,脸上的汗更多了。
“缓缓?郑院长,现在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派出所所长!你让我缓缓?”
周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
“不是那个意思!”
陆中间赶紧上前一步,压低声音。
“周营长,借一步说话。”
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去外面走廊。
周建国盯着路中间看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三人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前。
这里离士兵站岗的位置稍远,说话方便。
“周营长,您先别急。”
陆中间掏出烟递给周建国一根,又给郑为民递了一根,自己却没点。
“这事蹊跷得很。您也看到了,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凶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防守这么严密的干部病房,杀了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说明什么?”
陆中间顿了顿,看向距离最近的哨兵,声音压得更低。
“说明对方不是一般人,这家伙很可能和炸煤矿,炸殷所长家的是同一伙人,是专业的敌特分子。”
周建国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
“所以呢?”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大张旗鼓地上报,请求增援,进行大规模排查,最终打草惊蛇不说,还会暴露殷所长已经死亡的消息。”
陆中间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您想想,对方为什么要杀殷所长一家?灭口?报复?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不管是什么,现在殷所长死了,对方的目的可能已经达到了。”
“但如果我们把消息捂住,对外只说殷所长病情加重,需要静养,不得探视,那么对方会不会以为行动失败,再次出手?”
“毕竟这里可是医院,就算喉管碎了,只要发现得及时,未必不能直接在锁骨开槽用呼吸机进行供氧!”
【ps:近几年对于呼吸衰竭的病人,甚至可以通过在肛门和直肠中注入全氟萘烷代替肺部进行供氧】
周建国眯起了眼睛。
“你是说?引蛇出洞?”
“对!”
陆中间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且,周少校您想想,如果现在上报上面会怎么看?”
他指了指病房方向。
“在部队一个连的看守下,前任派出所所长一家三口被灭门的消息传出去,您觉得上面会怎么处理?”
随着陆中间话音落下,周建国的脸色微微变了。
“轻则记过处分,重则,撤职查办。”
听到回答,陆中间嘴角翘起的声音象毒蛇一样,钻进周建国的耳朵里。
“长官您还年轻,前途无量。郑院长也是,在医疗系统干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能再进一步。如果因为这件事,在文档上留下这么一个污点,您觉得值得吗?”
郑为民在旁边连连点头,脸上的肥肉都在抖。
“陆所长说得对!周营长,咱们得为自己考虑啊!殷所长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可咱们还活着,还有大好的前程……”
“可这是三条人命!”
周建国咬着牙,手指捏得烟卷都快断了。
“三条人命,就这么捂着?万一凶手跑了怎么办?万一还有下一个目标怎么办?”
“所以咱们得自己查!”
陆中间摆了摆手赶紧说。
“秘密地查!医院内部先封锁消息,就说殷所长病情恶化,需要隔离治疔。”
“咱们几个成立一个小组暗中调查。只要能抓住凶手,到时候功过相抵,上面不但不会怪罪,说不定还会嘉奖!”
他看着周建国尤豫的表情,又加了一把火。
“周营长您想想,殷所长虽然以前有些关系,可现在人已经死了。官场上,人走茶凉是常态。谁会为了一个死人大动干戈,去得罪还在位的人?”
“而且就算真有人问起来,咱们也可以说是为了保密,为了引诱敌特现身。”
“到时候问话的人反而要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和敌特有什么关系,不然怎么这么关心殷所长的死活?”
这话说得阴毒。
但确实管用。
周建国沉默了。
他抽着烟,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天人交战。
作为一名军人,他的本能告诉他应该立即上报,应该彻查到底。
可作为一个在部队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混到少校位置的人,他太清楚政治污点这四个字的分量了。
一个位置数不清的人在抢。
一次重大事故,便足以毁掉一名官场新贵的全部前程!
而且陆中间说得对,殷嶋已经死了。
一个死人,不值得活人为他赔上未来。
周建国长长吐出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怎么捂?”
他声音沙哑地问。
陆中间和郑为民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简单。”
陆中间看向一旁快速开口。
“郑院长,你马上安排信得过的人把尸体悄悄处理掉。就说是突发急病,抢救无效。开死亡证明,火化,越快越好。”
“病房彻底打扫所有痕迹清除。那几个值班的士兵,给点封口费,调去别的岗位。至于小护士那边,我亲自去做工作。”
“记住对外统一口径殷所长病情加重,转入特殊监护室,任何人不得探视。他老伴和孙子转院治疔,去了外地。”
郑为民连连点头。
“好,好,我马上去办!”
“周营长。”
陆中间看向周建国。
“医院内部的排查还得您来主持。但一定要秘密进行不能大张旗鼓。重点查昨晚所有进出人员,尤其是生面孔。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狠色。
“那个高顽也得重点盯着,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联系,但我总觉得这些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周建国沉默了几秒,最终缓缓点头。
“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朝楼梯口走去,军大衣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陆中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掏出烟,这次给自己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那张看似敦厚的脸上,颇有鹰眼狼顾之像!
殷嶋死了。
死得好。
这个老东西压了他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腾出位置了。
至于凶手……
陆中间眯起眼睛,他其实并不在乎凶手是谁。
他在乎的是怎么利用这件事,把屁股底下的位置坐稳,怎么把可能的风险,变成往上爬的台阶。
人走茶凉。
官场就是如此。
几百米外,普通病房三楼。
高顽靠在床头,闭着眼睛。
但他的视线,正通过一只落在干部病房楼窗台上的乌鸦的眼睛。
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周建国的愤怒,看到郑为民的徨恐,看到陆中间那副道貌岸然下隐藏的阴险算计。
他也听到了那番捂盖子的对话。
“好一个人走茶凉,引蛇出洞,反咬一口……”
高顽的嘴角忍不住抽搐。
好。
真好。
四九城这些当官的,一个比一个精,一个比一个毒。
殷嶋那条老狗,算计了一辈子,恐怕到死都没想到,自己刚咽气,就被曾经的下属当成垫脚石。
高顽缓缓睁开眼睛。
瞳孔深处,一丝幽光流转。
他本来还想着殷嶋一家死得这么蹊跷,上面肯定会大动干戈,全城搜查。
到时候,他得小心些,动作得快些。
没想到这帮人自己就把路给铺平了。
捂盖子?
秘密调查?
功过相抵?
高顽几乎要笑出声。
也好。
既然你们想捂,那就捂着吧。
捂得越严实,他行动就越方便。
不过陆中间最后那句话,倒是提醒了他。
这个新上任的陆所长,比张工安聪明,也比殷嶋更谨慎。
不能小觑。
而且现在已经是12月中旬,时间不多了。
医院内部一旦开始秘密排查,虽然规模不会太大,但迟早会查到他头上。
虽然他自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万一被当成替罪羊怎么办?
必须加快速度。
四合院那些禽兽,一个都不能留。
还有那个不知道躲到哪里的李副厂长,今天晚上得先去一趟轧钢厂!
高顽的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
腊月的风,刮得更紧了。
象是要把这座千年古城里所有的腌臜和血腥,都吹出来,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惜有些人,宁愿让这些破事发烂发臭,也不愿意让太阳照进来。
既然如此,让他们彻底烂在黑暗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