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勒进皮肉的闷响,在死寂的屋子里格外清淅。
王秀英的身体在空中抽搐,脚尖绷直了去够地面,却总是差着那么两三寸。
她的脸先是涨红,然后转为紫黑,眼睛瞪得滚圆,眼白里爬满血丝。
高顽站在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
就在王秀英的挣扎开始变弱,瞳孔开始涣散的前一刻手指轻轻一勾。
套在房梁上的麻绳突然松动。
“砰!”
王秀英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象一滩烂泥瘫在地上张大嘴拼命吸气,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嗬嗬声,口水混着血丝从嘴角流出,在青砖地上洇开一小片暗色。
好一会儿,王主任才缓过一口气。
脖子象是被烙铁烫过,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撕裂感。
“咳咳……咳咳咳!”
王秀英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每咳一声都牵动脖子上的伤疼得她浑身哆嗦。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那张因窒息而扭曲的脸上。
看起来狼狈得象条丧家之犬。
高顽从阴影里走出来,脚步声很轻。
他走到王秀英面前蹲下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我爹妈怎么死的?”
高顽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情绪,就象在问今天吃什么。
王秀英的咳嗽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看向蹲在面前这个少年。
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病号服,可那双眼睛里没有她预想中的疯狂或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王秀英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毕竟是街道主任,当了十几年干部,什么场面没见过?
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过后,脑子就开始飞速转起来。
这小子不敢杀她。
真要是想杀刚才就直接吊死了,何必又放下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秀英心里那点恐惧立刻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掌控局面的优越感。
王主任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靠在有些斑驳的墙边。
努力挺直了背,脸上又摆出了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
“高顽!你、你好大的胆子……”
王秀英喘着气,手指颤斗地指向高顽。
“你居然敢越狱!还敢跑到我家里来谋害国家干部!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王主任的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顺,仿佛又回到了街道办的办公室里,正在训斥某个不懂事的居民。
“我告诉你!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现在立刻去派出所自首!把你怎么越狱的、谁帮你的、外面那些爆炸案是不是你们干的全都交代清楚!”
“看在你年纪还小、又是被人利用的份上,组织上说不定还能给你一条活路!”
王秀英越说越觉得自己抓住了要害。
这小子最在乎什么?不就是他爹妈的死吗?不就是想知道真相吗?
可她偏不说。
不但不说,还得拿这个拿捏他!
想到这里,王秀英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痛心疾首。
“高顽啊高顽,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你爹妈要是知道他们的儿子变成今天这样,他们在地下能闭眼吗?!”
王主任故意把爹妈两个字咬得很重,他要用道德死死的绑架住眼前的小屁孩!
“你爹高建国是厂里的先进工人!老实本分了一辈子!你妈王秀芬在街道上谁不夸她一句贤惠?你再看看你!你这叫给你爹妈抹黑!给你高家祖宗抹黑!”
王秀英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高顽的表情。
她期待着看到高顽愤怒、看到他挣扎。
但凡让王主任在高顽眼里看到一点挣扎。
她就能顺藤摸瓜,用自己最擅长的那一套将眼前之人死死的钉在耻辱柱上!
可高顽的表情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种让人心慌的平静。
高顽甚至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象是在看小丑。
王秀英被这种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话已经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我劝你……”
话没说完。
高顽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翻倒的太师椅旁,弯腰把椅子扶正。
椅子是实木的,很沉,扶起来的时候发出嘎吱一声响。
王秀英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
高顽没理她只是把椅子摆正,然后走到王主任面前。
王秀英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后背已经抵着墙。
下一秒。
高顽抬脚,毫无征兆的朝着她左腿膝盖外侧,狠狠踩了下去!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屋子里炸开!
“啊!!!”
王秀英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瞬间捅穿了她的膝盖,再顺着骨头疯狂蔓延!
她整个人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抱住那条瞬间扭曲变形的左腿,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可这还没完。
高顽的动作快得惊人。
在王秀英张嘴惨叫的瞬间,他已经抄起了旁边那把刚扶起来的太师椅!
椅子很沉,实木的椅面,四根腿都是结实的硬木。
高顽双手握住椅背,腰身发力,抡圆了,朝着王秀英那张因为剧痛而扭曲、因为惨叫而大张的嘴,狠狠砸了下去!
“砰!!!”
这一下砸得结结实实!
椅面正正拍在王秀英的脸上!
先是一声闷响,象是砸烂了一个熟透的西瓜。
紧接着是牙齿碎裂的咯嘣声,鼻梁骨折断的咔嚓声,还有软组织被砸烂的噗叽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牙酸的闷响。
王秀英的惨叫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被这一椅子砸得离地半米,后脑勺重重磕在砖地上。
这一次,连闷哼都没能发出来。
王主任瘫在地上,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鲜血像开了闸的洪水,从她破碎的嘴唇、塌陷的鼻子、裂开的眉骨里疯狂涌出来,瞬间就糊了满脸,又顺着脸颊流到脖子,把衣领都染红了。
嘴里更是一片狼借。
王主任想叫,想喊,可嘴巴已经烂了,只能不停的发出漏气声。
腿上的剧痛还在持续,脸上的剧痛又炸开,两股痛楚交织在一起,象两把烧红的锯子在她身体里来回拉扯。
王秀英的意识在剧痛中浮浮沉沉。
她勉强睁开眼,视线被血糊得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那个少年的身影。
还站在她面前,手里拎着那把沾满她鲜血的木椅。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这小子不是不敢杀她。
他只是在决定怎么杀她之前,顺便问个问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