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四合院里死寂一片,只有寒风刮过屋檐的呜咽声。
与这外在的冰冷相反,易中海和聋老太太的心里则是焦虑得紧。
院里一直这么管制下去也不是办法。
高顽一日不除,他们便一日不得安宁。
就在这时,后院聋老太太那扇厚重的木门被敲响了。
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种拿捏好的姿态。
易中海几乎是小跑着去开的门。
见到门外披着寒气、面无表情的张工安,易中海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
“张干部!您可来了!快,快请进,就等您消息了!”
屋内,油灯昏暗。
聋老太太也不再是那副泥塑模样,眼皮抬起,浑浊的目光紧紧盯在张工安身上。
因为傻柱被废的原因,她都好长时间没见荤腥了。
本来就活不了几年,现在还吃不到喝不到的,这不是遭罪么。
张工安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
他没急着开口,踱步到桌边慢条斯理地坐下,这才抬眼扫过两人。
随后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张干部,所里上面,对高顽那小子,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易中海凑上前,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这天天提心吊胆的,院里的大家伙都快熬不住了!”
张工安看着他们这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心中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故意沉吟了片刻吊足了胃口,才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说道。
“你们院里这事儿闹得确实不象话,老所长体恤民情,经过研究算是特事特办,也算是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瞬间亮起的眼神,一字一句地宣布。
“所里经过几天的讨论,决定明天就把高家的小杂碎和一众犯人一起拉出去游街示众,然后直接送到西边矿上劳动改造!”
“游街?!”
这两个字象一道惊雷,让易中海和聋老太太浑身一震!
虽然明天才真正发生大事。
但在现如今这个年月,游街示众依旧是比坐牢更可怕的惩罚。
这种名字用墨汁写在牌子上打个红叉,套着枷锁被押着走街串巷,承受无数人的唾骂和鄙夷的行为。
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终结和社会关系的彻底死亡。
更有甚者连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
对讲究脸面和名”的四合院众禽而言,这无疑是彻底踩碎高家尊严、永绝后患的最完美方式!
“好!好!好啊!”
易中海激动得脸色潮红。
“感谢组织!感谢老所长!感谢张干部您为我们做主啊!这下好了,看这小畜生还怎么猖狂!看他高家还怎么翻身!”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高顽身败名裂,全院乃至全街道的人,对他们三位大爷英明决策拍手称快的场景。
聋老太太那干枯的脸上也露出了近乎狰狞的笑容。
眼睛睁得大大的连连点头。
“好!正该如此!游街,劳改!让所有人都看看,跟大院作对,败坏风气是什么下场!看以后谁还敢不服管束!”
张工安冷眼看着他们狂喜的模样,知道火候已到。
他话锋陡然一转,脸上露出些许为难。
“不过……”
张工安突如其来吧变奏,让易中海的笑声一制。
脸上的笑容僵住,心又提了起来。
“张干部,还?还有什么问题?”
“唉,”
张工安叹了口气,手指敲了敲桌面。
“老易老太太,你们是痛快了,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所里为了你们这事担了多大干系?这游街、押送,一路招摇过市,需要动用多少警力?”
“当然,这些都不是问题,毕竟为人民服务嘛。”
说到这里张工安的身体微微前倾,刻意压低声音。
“关键是那小子外头有人你们是知道的,派出所距离煤窑又那么远,这一路上万一,我是说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让他跑了或者让他背后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给半路劫走,这责任谁来负?”
“出了这种重大过失,到时候我们所有参与行动的同志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易中海和聋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他们光顾着高兴,忘了这茬。
“那怎么办?”
易中海眉头不由得皱起。
“老所长的意思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需要加强押送力量。想请老太太出面,跟轧钢厂杨厂长通个气,临时抽调一队保卫科的骨干着便装,沿途暗中策应,这样双保险才能确保那祸害插翅难飞!”
张工安顿了顿,紧接着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当然,除了请杨厂长调动保卫科还是这种特殊任务之外,这些参与的人里里外外都需要打点,我们所里经费也紧张,这……”
伴随着张工安的话音落下,屋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的狂喜瞬间被现实的算计取代。
易中海的脸垮了下来,心里开始飞速盘算。
这既要调动杨厂长的关系还要便衣协助,这人情和花费……
他本能地就想哭穷。
“张干部。”
易中海脸上堆起苦涩搓着手。
“杨厂长这里好说,但您也知道我们院里刚遭了难,甚至贾家的天都塌了,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额外的……”
“易中海!”
张工安猛地打断易中海的推脱,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刚才那点推心置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不耐烦。
“你他妈跟我在这儿装傻充愣?你要搞清楚是你求着我帮你办的这件事!”
“是你们像送瘟神一样把他送到我这儿,求我把他摁死的!现在所里给你们把路铺到这一步,连游街这种彻底搞臭他,给你们立威的机会都创造出来了,你们他妈倒想一毛不拔坐享其成?!”
张工安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易中海的鼻子骂道。
“我告诉你!所里这么做是为了给你们擦屁股!你们要是不想掏这个辛苦费,行!”
“我现在就回去跟老所长汇报,说你们院觉得高顽罪不至此,反对游街,要求从轻发落!我看明天这街还游不游得成!我看全院的人知道是你们拦着不让游街,会不会骂你们是跟高家小杂种一伙的!”
“而且从重处理高顽可是你们要求的,既然你们现在作为受害人已经没有了这个要求,那我们所里大可以明天就把那小畜生给放出来!”
到底是被殷嶋选为接班人的女婿。
张工安业务能力不说多优秀,治刁民的手段还是有一手的。
这番连哄带骗如同连环炮,轰得易中海面色惨白,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这才彻底明白,张工安这不是来商量,是来索要酬劳的!
游街是画好的大饼,但想吃饼就得先交钱!
否则,不仅饼吃不到,还可能引火烧身!
“张干部!张干部息怒!我们给!我们给!”
易中海彻底慌了神,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向炕上的聋老太太。
聋老太太的脸色也极其难看,胸口剧烈起伏。
她知道,这是被张工安捏住了七寸。
不出血,前功尽弃后患无穷。
她死死攥着念珠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中海……去,把……把柜子里那小黄鱼拿来。”
每一个字,都象是剜掉聋老太太一块肉。
易中海不敢怠慢,连忙从柜子最隐秘处,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红布包。
聋老太太看都不愿多看那让她心痛的金子一眼。
挥挥手仿佛驱赶苍蝇。
“给张干部去打点!务必把事情办妥!”
张工安一把接过小黄鱼,掂量了一下,揣进怀里,脸上这才阴转多云。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恢复了平静。
“早点这么痛快不就结了?放心吧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明天,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张工安不再理会两人,转身推门,融入了外面的寒夜之中。
敲一笔是临时起意。
没想到还能捞到一条小黄鱼。
这收获不由得让张工安身上的伤好了几分。
于此同时,易中海拿着聋老太太的镯子,叫上刘海忠一起向着杨厂长居住的家属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