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分，陈东把最后一张纸从打印机里抽出来。
他没起身，也没喝水，只是把这张带编号的图纸和之前几张并排铺在桌上。桌面上已经摆了三份材料：一封匿名邮件打印件、一张模糊的手绘图、还有一份硬盘登记表的截图。他拿起红笔，在图纸边缘写下几个数字，又划掉一个时间点。
窗外有车开过，声音很短。他没抬头，手指移到键盘上，调出沙盘系统的主界面。屏幕亮起后，他输入一串指令，把地下通道的三维模型拉出来，接着叠加b区侧门的结构图。两个图像拼接的位置有一点偏移，他用鼠标微调了三次，直到完全对齐。
这时他发现，维修通道尽头向右拐弯七米处，有一段未标注的墙体空腔。这个位置正好对应b区侧门金属隔板后的空间。他放大画面，仔细看墙体厚度和管线走向，确认这不是设计误差，而是人为预留的夹层。
他合上电脑，从保险柜取出一个牛皮信封。打开后倒出两张照片，一张是昨晚收到的手绘图扫描件，另一张是三天前技术组拍的热成像图。他把两张图重叠对着灯光，看到热成像中那段异常低温区域，恰好落在手绘图标记的通道延长线上。
他放下照片，打开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一个标题：“清源行动——全要素同步突袭预案”。
第一项是物理路径。他列出三个关键节点：地下通道入口、拐角维修间、b区侧门后夹层。每个节点都标注了最佳通过时间和可能遇到的障碍。第二项是数据取证。他根据硬盘第三分区的登记信息，推测里面存的是资金流转日志和加密密钥备份。要拿到这些内容，必须在系统切换备用电源时切入，利用那08秒的网络延迟植入访问程序。
他翻到下一页，开始计算时间轴。特警破门需要12秒，信号屏蔽装置启动耗时8秒，数据抓取最短需45秒。加上人员就位和撤离时间，整个行动窗口只有6分37秒。他反复核对每一项耗时，最后把总时间压缩到6分20秒，并在旁边注明：允许误差不超过5秒。
做完这些，他站起来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园区平面图，是他昨天亲手贴上去的。他取下图钉，把新整合的情报贴在背面，再重新固定。图钉扎进墙面的声音很轻，但他的动作很稳。
回到座位后，他打开手机，找到那个更改过号码的联系人。没有发消息，也没有拨号，只是看了一眼备注名，然后退出通讯录。他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打开抽屉，拿出一支录音笔。
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一段简短的音频：凌晨三点十七分，技术组报告园区电力负荷出现短暂波动，持续时间为079秒。他听完一遍，又按了重播。这次他盯着手表数秒，确认波动时间与备用电源切换记录一致。
他关掉录音笔，放在笔记本旁边。然后打开系统后台，调出权限认证页面。第三分区的访问提示依然显示“需双人认证”。他尝试输入祁同伟的名字和工号，系统弹出错误提示。他又试了另一个可能的人选——刘新建，结果相同。
他停下操作，靠在椅背上。
五分钟后，他起身去茶水间。走廊灯刚亮，保洁员推着车子往另一边走。他接了杯热水，没加茶叶，端着走回来。进门后把杯子放在一边，继续看电脑。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昨天下午特警队做破门测试时，曾短暂触发过园区内部通讯系统。当时技术人员顺手录下了响应日志。他调出那份文件，逐行查看，发现系统在断网状态下仍能通过本地服务器维持基础通讯，而管理员权限可以在特定终端临时授权。
他记下那个终端编号，查了它的物理位置。结果显示，这台设备就在主控室隔壁的应急值班室里，平时由夜间安保人员使用。
他闭眼想了几秒，睁开后打开新文档。写下三条执行要点：第一，突入后立即控制应急值班室；第二，用现场设备申请临时权限；第三，在电源切换瞬间完成双人认证模拟。
写完他保存文件，命名为“清源v1”。点击加密时，系统提示需要二级验证。他输入密码，又插入u盾。进度条走到百分之百，屏幕跳出“已归档”字样。
他拔下u盾，放进内袋。然后把所有纸质材料收进保险柜，单独锁进一个抽屉。抽屉关上前，他在标签纸上写了一行字：“祁同伟线索——独立封存”。
坐回位置后，他打开另一个文件夹。这里面是过去七天收集的所有外围证据：变电站负荷记录、车辆进出日志、赵瑞龙名下公司的转账流水。他一条条对照时间线，把和“清源行动”相关的部分标红。最后发现，每次园区电力波动前后，都有境外ip尝试登录财务系统。这些ip地址不同，但归属地都是同一个数据中心。
他记下这个规律，存入情报库。随后关闭所有窗口，只留下桌面背景——一片空白灰。
他伸手摸了下袖口，指尖碰到金属。那是刻着“法正民安”的袖扣。他轻轻按了一下，确保它还在原位。
七点二十三分，他站起身，把椅子推回桌下。动作很轻，但轮子在地面留下一道短痕。他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一条缝。外面天空已经全亮，阳光照在对面楼墙上，反射出一片白光。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在行动计划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了一句补充说明：优先确认应急值班室是否有人值守。
写完他放下笔。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条系统提醒：电量剩余百分之五十八，wi-fi连接正常。他没点开，只是把它屏幕朝下放回原位。
他重新打开电脑，调出沙盘系统的时间轴模型。把最新修改的内容加载进去，运行一次全流程模拟。画面中，虚拟小队沿着地下通道前进，在指定时间点破门、控场、接入设备。数据传输进度条走到尽头时，外部警报仍未触发。
他看完回放，关闭程序。
然后他打开通讯录，找到技术组负责人的号码。没有拨出，只是把对方姓名后面加了个星号。这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暗记，表示该人员可参与核心环节。
做完这些，他合上电脑，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
八点零一分，楼下传来车辆启动的声音。他没动，耳朵却微微侧了一下。那声音来自停车场东区，是特警队的装备车。按照计划，他们现在应该在做最后检查。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分针指向刚过一分钟。
他站起来，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份文件夹，封面写着“行动备案”。他翻开第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日期填了今天。
签完他把文件夹放回去，关上柜门。
转身时，他注意到桌角的水杯还有半杯水。他走过去，一口气喝完。杯子底部沾着一点水渍，他用袖口擦了下，然后把杯子放进抽屉。
他重新坐下，打开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空白页上什么都没写。他盯着那页纸看了十秒，然后合上本子。
这时他听见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声音停在门口，没有敲门。
他抬起头，看着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