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公安厅指挥室的灯还亮着。
陈东睁开眼,手指从桌面上移开。他坐了太久,膝盖有些发僵。录音笔的红灯依旧稳定闪烁,屏幕上的沙盘模型没有变化。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电量剩余百分之六十三,信号满格。他没动,只是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表边缘的一道划痕。
与此同时,城东一处老式小区五楼的书房里,祁同伟坐在黑暗中。
窗帘拉开一条缝,外头路灯的光斜照进来,落在他脚边的烟灰缸上。他手里捏着一张照片,边角已经磨损。照片上的人穿着旧式警服,胸前挂着奖章,站在山路边,身后是几辆破旧的越野车。那是他十年前在边境带队破案后拍的,当时没人相信他们能活着回来。
他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绝不退步。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放下照片,打开抽屉。里面有一部黑色翻盖手机,外壳有裂纹,电池是分开放的。他组装好手机,插上卡,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时很暗,只能勉强看清菜单。
他点开短信界面,输入一串字符。内容很简单,只有两句话。第一句写的是b区侧门金属隔板后的结构,第二句提到“山水庄园”财务硬盘的分区信息。他反复检查了三次,确认没有拼写错误,也没有多余字眼。
发送号码是他记了很久的一个邮箱地址。那个邮箱没有绑定任何实名信息,但有一次在会议上,投影画面闪过一角,他看见陈东用它接收过文件。他知道这种人不会随便暴露联络方式,能出现在屏幕上,说明是故意留下的通道。
他按下发送。
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已发出。他立刻拆下电池,取出si卡,用打火机烧掉。塑料冒出黑烟,气味刺鼻。他把残骸放进旁边的碎纸机,按下了启动键。机器运转了十秒,停下来时,里面只剩下粉末。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车里没人。他知道最近有人在盯着他,可能是赵瑞龙派来的,也可能是刘新建安插的眼线。但他不在乎了。他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没有吐出来,而是让烟在肺里多待了几秒,再缓缓呼出。
他低声说:“我不是帮你。”
声音很轻,像是说给照片听的。
“我是不想以后照镜子的时候,连自己都认不出。”
他掐灭烟,关掉台灯。房间里彻底黑了。
指挥室这边,陈东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条系统提醒:收到来自未知节点的加密邮件,已自动解码并存入临时文件夹。他点开专用应用查看,看到那两行信息时,手指顿了一下。
b区侧门金属隔板的事,只有他和特警队长知道。今天下午测试破门强度时,发现后面有空腔,但没时间深入查。至于“山水庄园”的硬盘,他之前调过备案记录,知道祁同伟签过审批单,但对方一直沉默,从未主动提及。
这条信息来得太准,也太险。
他没有立即回应,也没有追查来源。他把信息复制到笔记本上,删掉手机里的记录,然后打开保险柜,将打印页单独封存。他在标签上写下“来源待定”,贴在信封正面。
做完这些,他靠回椅子,闭上眼。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祁同伟的经历。寒门出身,缉毒立功,后来被压职多年,最后靠攀附才当上厅长。所有人都说他变了,可没人问他是怎么变的。他记得有一次开会,祁同伟提到基层办案经费紧张,说了十分钟,没人接话。散会后,他看见祁同伟一个人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手插在兜里,肩膀塌着。
那时他就觉得,这个人还没彻底烂透。
现在这条消息,像是一根断线突然接上了。
他睁开眼,拿起笔,在本子空白处写了一行字:如果这是真的,说明他还想穿那身警服。
他合上本子,放在一边。
五分钟之后,他重新打开电脑,调出“山水庄园”相关资产清单。这份资料原本属于省厅备案项目,由纪委和公安联合监管。他找到硬盘备份的登记编号,发现第三分区确实存在,但状态显示为“未启用”。他切换到内部权限页面,输入一串高级指令,试图读取目录结构。
系统弹出提示:访问受限,需双人认证。
他停下操作。
他知道,单凭这条信息还不足以行动。但如果祁同伟愿意继续提供支持,他可以拿到足够的证据链。问题是,对方为什么要帮?是为了自保?还是别的?
他不能赌。
但他可以等。
祁同伟那边,烟已经抽完第三支。
他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声音很小,播着一档财经节目。他没看,只是听着背景音。手机早就处理干净,家里也没留下任何痕迹。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很重,一旦被查到,赵瑞龙不会放过他。但他更怕的是,什么都不做。
他想起昨天下午,接到一个电话。是刘新建打来的,语气客气,问他最近有没有见到陈东。他说没有。对方笑了笑,说陈东这个人太较真,容易出事,让他别牵扯进去。挂了电话,他坐在办公室里发了半小时呆。
他知道他们在警告他。
他也知道,如果再不动,就真的晚了。
他站起来,走到玄关,从鞋柜底层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几张银行回单,都是往老家寄钱的记录。金额不大,每月固定五千,收款人是他母亲。他从来没告诉任何人这笔钱的来源。他母亲也不知道,儿子现在过的日子是什么样。
他把纸袋塞进大衣口袋,穿上外套,开门出去。
楼道灯坏了,他摸黑走下去。走到一楼时,听见外面有车声。他停下脚步,贴墙站着。一辆黑色suv缓缓驶过,车窗 tted,看不清里面。他等车走远,才从侧面的小门离开小区。
他步行两公里,找到一家通宵营业的便利店。进去买了瓶水,借店里的wi-fi连上一个匿名网络。他打开一个隐藏浏览器,进入某个内网论坛,发了一条无意义的帖子,标题是“天气转凉,注意保暖”。
这是他和旧部下约定的暗号。只要有人看到,就会知道他需要帮助。
发完他就退出,删掉浏览记录,走出门。
风很大,吹得他眼睛发涩。
他站在路边,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很厚,看不见星星。他把手插进口袋,慢慢往回走。
回到家里,他已经换了表情。脱鞋,关门,开灯,动作和平常一样。他走进厨房,倒了杯热水,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药盒,降压药开了封,每天早晚各一粒。
他吃了一粒,喝完水,把杯子放进洗碗池。
然后他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屏幕上跳出登录界面,他输入密码。桌面很干净,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名字叫“备忘”。他点开,里面是几段录音,都是他这些年私下录下的谈话片段。有些是赵瑞龙说的话,有些是高育良的指示。他一直没动过,也不敢交给任何人。
但现在,他点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打字。
内容是关于“山水庄园”地下停车场的布局图。他知道那里有个维修通道,直通主控室,平时用来检修电路。这个信息不在公开图纸上,是当年施工时他亲自验收的。
他打完保存,加密,放入另一个隐藏分区。
做完这些,他关掉电脑,拔掉电源线。
他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公安厅大楼的方向。那栋楼还有几层亮着灯,其中一间,很可能就是陈东所在的指挥室。
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用他给的信息,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但他做了选择。
他转身离开书房,去卧室睡觉。
第二天早上七点,陈东还在办公室。
他一夜没睡,一直在整理情报。天快亮时,技术科传来消息:昨晚那封邮件的跳转路径查到了一部分,最终源头指向一家废弃网吧,设备早已拆除,无法追踪。
他不意外。
这种事,能不留痕才正常。
他把祁同伟可能提供的信息列成清单,分成三类:可用、待验、风险。b区侧门的情报归入“待验”,需要实地确认;硬盘信息归入“可用”,但必须配合其他证据;至于后续是否会有更多支持,他写了两个字:观望。
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活动肩膀。
这时手机响了。
是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只有一张图片。画面很模糊,像是用老式手机拍的,角落有水渍。内容是一张建筑平面图,标注了几个红色箭头,其中一个指向地下通道入口。
图片下方有一行手写体数字:04791。
他盯着这串数字看了几秒。
然后他打开通讯录,找到那个曾输入过但从未拨打的号码,把后五位改成04791。
匹配成功。
他放下手机,走到保险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他把这张图片打印出来,和之前的信封放在一起。
他在旁边写了个新标签:可信度提升至85。
他关上柜门,回到桌前。
窗外天已亮,街上开始有车流声。
他拿起笔,在行动计划的备注栏里加了一句:优先核查地下通道与硬盘数据联动可能性。
写完他停下笔。
他知道,有人正在悄悄站到他这一边。
而这场行动,不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