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茶客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亮了。
王老四见火候到了,便拱手告辞:“都是道听途说,做不得数。诸位就当听个乐子,莫要外传。”
可他心里清楚,这些话不出半日就会传遍半个钱塘县。
次日清晨,王老四换了身不起眼的灰布短打,挎着个布包,出了城门,往灵隐寺方向走去。
他没有直接进寺,而是绕到寺后一片老旧的民居区。
这里住的大多是祖辈就在灵隐寺附近落脚的人家,对寺里的大小事情,多少都知道些。
王老四在一处低矮的院门前停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手里还拿着针线活。
“刘阿婆,叼扰了。”王老四满脸堆笑,从布包里拿出一包红糖,“前些日子听您说腰腿疼,特意给您带了点红糖,泡水喝能活血。”
刘阿婆认出是常来听她说古的王先生,连忙让进屋:“哎哟,王先生太客气了,快进来坐。”
王老四进了屋,四下打量。屋子简陋但整洁,墙上供着观音象,香炉里还有未燃尽的香。
寒喧几句后,王老四看似随意地问:“阿婆,您在这住了快五十年了吧?灵隐寺里的大小事,您怕是比那些年轻和尚还清楚。”
刘阿婆泡了茶,叹道:“可不是嘛。我嫁过来时,灵隐寺的住持还是慧明大师呢。这一转眼……”
“听说寺里现在的道济师父,是后来才来的?”王老四试探着问。
刘阿婆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王老四:“王先生怎么问起这个?”
“哦,就是好奇。”王老四喝了口茶,“那天状元典礼,天雷劈匾,大家都吓坏了。我就想啊,道济师父这样的圣僧,怎么会……”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刘阿婆沉默了一会儿,压低声音:“王先生,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可别往外传
——那道济和尚,确实不是寻常路数。”
王老四精神一振,身子往前倾了倾。
“他是什么时候来灵隐寺的,我也记不太清了。”
刘阿婆回忆着,“只记得有一年夏天,特别热,寺里突然就多了个疯疯癫癫的和尚。
头发乱糟糟的,穿得破破烂烂,整天喝酒吃肉,还跟孩子们抢吃的。”
“一开始寺里的和尚都嫌弃他,说他败坏佛门清誉。
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他竟显了神通——有一户人家的孩子掉井里了,大家都说没救了,他跳下去,硬是把孩子捞了上来,自己却毫发无伤。”
王老四飞快地在心里记下:突然出现,疯癫,显神通。
“那他是从哪儿来的?俗家姓什么?可有家人?”王老四追问。
刘阿婆摇头:“这可就没人知道了。
她欲言又止。
王老四赶紧又掏出一小包芝麻糖,推到刘阿婆面前:“阿婆,您再想想。我这不是为了写新话本嘛,就想多了解些奇人异事。”
刘阿婆看着芝麻糖,又看了看王老四诚恳的脸,终于松了口:“我是听我过世的婆婆说的那一天采野菜她途经破庙,在庙里休息。
碰到了道济师傅喝醉酒说胡话,嘴里一直喊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好象是什么…胭脂?”刘阿婆不确定地说”
王老四的心脏怦怦直跳。
胭脂!这和那天必清小和尚差点说漏嘴的名字对上了!
“还有呢?”他声音都有些发颤。
“没了。”刘阿婆摇头,“就这些。后来道具师傅醉醺醺回去,我婆婆回家来也顺嘴给我们摆了这些。”
王老四又旁敲侧击问了半天,再没问出更多有用信息,便起身告辞。
离开刘阿婆家,他走到一处僻静角落,从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和炭笔,飞快地记录:
“道济和尚——出现时已疯癫,但身怀异能。爱喝酒酒醉时,提及‘胭脂’之名,有愧疚之语。
疑与女子有旧情或亏欠。”
写完,他盯着“胭脂”两个字,眼睛发亮。
女妖怪?旧情人?还是被他姑负的凡人女子?
无论哪一种,都足够劲爆。
写着写着,他又生出了新的疑问。
这济颠和尚,仿佛真是凭空出现在灵隐寺的一般。
他俗家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因何出家?难道天生就是和尚?
出家之前,是否又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罪孽或渊源,才让他即便归依佛门后,仍与妖孽纠缠,引来天谴?
这疑问一旦升起,便如同附骨之疽,让老王难以释怀。
一个模糊的、充满传奇色彩的圣僧形象,远不如一个有着具体出身、可能背负着过往罪孽的人来得有血有肉,有挖掘空间。
这要是能挖出来,他的评书可就不仅仅是茶馀饭后的谈资,简直能成为一段考证翔实的“民间秘史”了!
老王调整了调查方向,开始探寻济公的来历。
他再次发挥“货郎”的优势,辗转于钱塘县及周边的村镇,尤其是那些可能留有族谱、老人记忆丰富的地方。
他不再直接打听道济,而是旁敲侧击,询问这些年来前,本地是否有过什么性情奇特、命运多舛,后来突然失踪或出家的人物;或者,有没有哪人家,曾出过“不肖子孙”,闹出过震动乡里的大事。
就在王老四四处打探的同时,钱塘县通往京城的主道上,陆邦正带着县令和一干衙役实地勘察。
自从那日天雷劈匾后,陆邦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中。
一方面要应付朝廷可能的问责,一方面要掩饰自己身体的变化,还要应对母亲身边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凶巴巴的丫头——他现在一想到绿姬瞪他的眼神,就浑身不舒服。
“大人,这条路就是钱塘县通往官道的主干道。”县令在一旁殷勤介绍,“往年朝廷赈灾粮运,都是走这条路。”
陆邦点了点头,仔细观察路面。
道路不算宽阔,夯土路面因前些日子的洪水有些坑洼,两旁是茂密的树林和丘陵,确实是个容易设伏的地形。
“听说这一带常有强人出没?”陆邦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