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被洪秀英救下,那只小狐狸便顺理成章地在这小院里住了下来,甚至登堂入室,在洪秀英床边的角落拥有了一个铺着软布的小窝。
它蜷在柔软的小窝里,悠哉悠哉地舔着自己前爪上愈发光滑的毛发。
一双狐狸眼半眯着,看似惬意,心里却是在咬牙切齿地腹诽:
“那个杀千刀的臭和尚!坏我好事!”
一想到那日,它好不容易寻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恩公转世——陈亮。
那般俊俏的郎君,才与他两情相悦,一起快活快活没几日。
却被那多管闲事的济颠和尚撞破,不仅强行分开了他们,竟还出手夺了它苦苦修炼的内丹!
害得它变回原型,还倒楣地摔伤了腿!
“该死的和尚!此仇不报,誓不为狐!”它气得又狠狠舔了一口大尾巴毛。
林霜没想到自己一个“错眼”,家里就多了一只狐狸精。
她谨慎地感知了一下那小白狐的气息。
嗯,灵气倒是纯正清灵,带着山野间的纯净,并无血腥戾气,看来不是什么滥杀无辜、走邪魔路子的坏东西。
只要不是来害洪秀英的,多只小东西陪伴娘亲,倒也并非坏事。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诱人的油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夹杂着葱姜爆锅的焦香和某种肉类被热油激发出的丰腴香气。
小狐狸的喉咙不争气地咕咕了一声。
它猛地抬起头,鼻头使劲耸动,那双刚才还充满怨念的狐狸眼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口水差点顺着嘴角流下来。
“香死狐狸了”
它挣扎着从小窝里站起来,三只脚蹦跶着就往厨房门口凑,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焦急地左摇右摆,眼巴巴地望着厨房里洪秀英忙碌的背影。
在这小院住下,小狐狸觉得,狐生除了修炼和报恩以及找那臭和尚算帐之外,陡然多了一项顶顶重要、让它每日翘首以盼的大事——那便是一日三餐!
它几乎是靠着生物本能和对香气的极致追寻来规划自己的一天。
清晨,当第一缕炊烟伴着米粥的清香袅袅升起时。
它便准时蹲坐在厨房门口,那条蓬松的大尾巴象个洁白的鸡毛掸子,不由自主地在地面上扫来扫去。
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软糯米粥。
尤其是洪秀英偶尔会给它单独卧个不加调料的嫩滑鸡蛋,那滋味……它能把小碗舔得光可鉴人。
晌午,往往是香味最浓郁、最富变化的时候。
或是青菜炒得碧绿生青,点缀着几片油亮的腊肉;或是豆腐炖得吸饱了汤汁,颤巍巍、热腾腾。
偶尔洪秀英心情好,还会烙上一张葱花饼,那面香混合着葱油香在院子里弥漫开来,小狐狸急得围着灶台直转圈,尾巴摇得象风车,恨不得直接跳上锅台。
傍晚,饭菜通常简单些,但或许是饿了一下午,那简单的清炒时蔬或是剩下的鱼汤泡饭,也能让它吃得心满意足,吃完后便瘫在自己柔软的小窝里,惬意地舔着爪子,梳理着被汤汁不小心沾湿的胸前绒毛。
它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卖萌。
发出细声细气的“嘤嘤”声,仰着那张毛茸茸的小脸蛋,用那双水汪汪、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洪秀英,尾巴在身后小幅度但高频地摇摆,都快摇出残影了!
洪秀英见这小家伙如此贪吃又通人性,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怜爱,每每总会多分它一些。
这样吃了睡、睡了吃,偶尔晒晒太阳、舔舔毛,还有温柔妇人细心照料伤势的神仙日子,一晃便过了一周。
小狐狸腿上的伤已然好了七七八八,皮毛也愈发油光水滑,整只狐都圆润了一圈。
它正眯着眼,趴在窗台上,享受着午后的暖阳,盘算着晚上洪秀英会做什么好吃的,忽然间,它尖尖的耳朵敏感地动了动,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熟悉、带着山野腥气与焦躁的妖风。
它猛地抬起头,只见一道黑色身影落在不远处,是它的师兄,黑狼精黑风!
“白灵师妹!可算找到你了!” 黑风嗓门洪亮,带着急切,“受伤了不晓得回家,跑到了凡人这,伤势如何了?”
小狐狸轻盈地跳下窗台,三两步窜出去。
“师兄,我没事了。是这家主人救了我。” 白灵回头望了一眼炊烟袅袅的厨房,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黑风看她没事儿,便让她和自己先回去找济公夺回内丹。
小狐狸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它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随即身形一纵,化作一道白光,与黑风卷起的妖风合在一处,迅速消失在村落之外。
恩公,我还会回来的。
厨房里,洪秀英正将炖得烂熟的肉从锅里盛出。向外望去只见竹影摇曳,却不见了那团总是眼巴巴等着开饭的雪白身影。
她轻轻叹了口气。
“那小东西……是伤好了,回它该去的地方了吧……”
墙头的蔷薇与月季开了一茬又一茬,绚烂过后,花瓣无声凋落,融入泥土,只馀满枝青翠的叶片。
洪秀英提着一只竹篮,慢慢从村后的林子里走出来。
篮子里装着刚捡来的、饱满棕红的板栗,打算回去炖一锅香喷喷的板栗鸡。
她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步履沉稳,脸上带着将为人母的温润光泽。
说来也是奇事,这几个月来,家里虽少了那只通人性的小狐狸,却似乎并未冷清。
时常有些迷路的小动物误入院落。
或是翅膀带伤的雀儿,或是懵懂的刺猬,她总会顺手给些水米。
更稀奇的是,院门口隔三差五便会“捡到”一些晕头转向撞上门框的野鸡,或是自己撞进篱笆角落的肥兔,倒让她省了不少买肉的钱。
她只当是运气好,或是山里的生灵与她有缘,却不知这是她腹中灵胎无意识散发的亲和气息,以及被自家狐族姑奶奶奴役的小狐狸,在默默为她添补生计。
秋风渐起,带了寒意。
洪秀英紧了紧单薄的衣领,想着该去镇上扯些厚实的棉布,添置冬衣和被褥了。
幸得村里人照顾,前些时日灵隐寺募集善款修建大悲楼,需要人记录木材、工钱等帐目,见她心思清明,算学又快又准,便将这活计交给了她。
手头宽裕了许多。
吃过午饭后,她搭了村口的牛车去往县城。
一来是采买过冬的物什,二来,产期将近,她心中终究有些忐忑,请个稳婆,求个心安,若能将人提前定下就更好了。
然而,当她找到稳婆陈婆婆家时,却见门上挂着锁。
向左邻右舍一打听,才得知一个让她心头一沉的消息。
陈婆婆连同县城里另外几位有名的大夫、稳婆,竟都在前两日被太师府的人“请”走了。
据说是太师府那位金尊玉贵的少爷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征状离奇,府上女眷担忧。
便将周遭有名的医者、稳婆都召集入府,以备不时之需,至今还未放归。
什么怪病,请大夫不就行了,怎么还把稳婆都找了去。
又不是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