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那番“贪心”的论调,惹怒了那大鬼。
她素来奉行的是冤有头债有主,而这和尚却凭着个人喜恶随心所欲,美其名曰缘法。
既然你的标准如此随心,那我也无需再恪守任何规矩。
一股阴沉的戾气在她眼底盘旋,自己既然不痛快,那谁都别想好过。
至于庄红杏说的话,她也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了。
她面上反而绽开一抹愈发温柔娴静的笑意,对庄夫人柔声道:“义母,您先带妹妹回去准备吧,我想在寺里随处走走,静静心。”
送走庄家母女,林霜看似随意地漫步,却似有无形的引线,将她带到了灵隐寺后院的莲池旁。
池水映着天光,几尾金色的鱼儿在其中悠然游弋。
她倚着栏杆,手中捏着一点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面饼屑。
漫不经心地撒入水中,声音低婉,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如同自言自语,又似说给这池水听:
“为什么……圣僧宁愿成全红杏妹妹那般……急切的心思,也不愿帮我恢复原本的容貌?还说我贪心……”
“我救人而毁容,难道就是活该?如今,连爹娘留给我的名字‘天鹅’,也被红杏妹妹拿了去……”
“我还有什么呢?有时真想一了百了……只盼着,若能再见多年前那位恩公一面,死也甘心了……”
池底一尾最为灵动的金色鲤鱼,正是咬伤仇天鹅的鱼精银环所化。
它听着岸上女子的悲泣,心中满是鄙夷的冷笑:
“可笑!这卑微的凡人,被我毁了容,还想恢复?痴心妄想!居然还敢肖想我的恩公?真是找死!”
它刚想摆动鱼尾,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念头才动,一股剧痛猛地从身体内部炸开!
那痛楚并非利刃切割,而是如同千万根细针同时穿刺,伴随着一种皮肉正在从内部腐烂、化脓的可怕感觉,迅速蔓延全身。
“呃!”
银环在水底剧烈地翻滚起来,漂亮的鳞片瞬间失去了光泽。
它惊恐万状,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痛苦从何而来,只能拼命甩尾,慌忙钻回水底深处的隐秘洞府,试图运功抵抗那诡异的溃烂感。
好痛!怎么回事?!
岸上,林霜依旧维持着那副哀婉的姿态。
看着水中那尾金色鲤鱼痛苦挣扎后仓皇逃离的身影。
她轻轻叹息,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带着地狱般的寒意:
“鱼儿,鱼儿……连你,也不愿听我诉说,嫌弃我了吗?”
好好享受吧,这才只是开始。你这身皮囊,和你那颗恶毒的心,都会一起烂掉。
仇天鹅立于莲池边,面上悲戚依旧,心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杀意。
她本来没想这么快,对这条鱼动手。
她本不是那么辛勤的人,原主给她的任务,自然要一条一条慢慢完成。
但谁让那臭和尚惹她心情不快 。
她自然要好好回报一下,道济的慈悲心肠。
“银环,你可还记得十几年前?你与叶青为了修炼,擅动定江神针,致使江河泛滥,多少百姓家园被毁,流离失所……那滔天的罪业,你莫非都忘了?”
“如今,被道济和尚收留倒安安稳稳地在这灵隐寺的莲池里,借着佛门清净地的灵气修炼,还妄图修得龙鳞,鲤鱼跃龙门?”
上天有好生之德?呵…?
这‘腐肉丸’不仅会让那条鱼日夜溃烂。
更要紧的是——只要她心中再生出半分恶念。
哪怕只是一丝害人的心思,都会立刻引动剧毒,痛不欲生,功法反噬,走火入魔!
池底洞府中,银环蜷缩在角落,身体仍因方才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而微微颤斗。
它漂亮的鳞片已隐隐透出一层不祥的灰败之色,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从内部侵蚀着。
怎么回事?
它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体内妖力滞涩,稍一运转便如万针穿心,更有一股腐烂般的恶臭从妖丹深处隐隐传来。
它又惊又惧,完全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突然遭此厄运。
叶青叶青,快来帮帮我。。。
而岸上,仇天鹅已转身离去。
风吹过莲池,水面泛起涟漪,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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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田镇,晌午的日头正好,晒得青石板路都有些发烫。
街角的茶摊旁,卖货郎卸下担子,一边擦汗,一边跟旁边绸缎庄摇着蒲扇的王老板搭话:“王老板,听说了没?咱们镇上可是出了件稀罕事!”
王老板眯着眼,呷了口粗茶:“啥事能让你这么大惊小怪?”
“庄家!就那个庄员外家,跟城西毕家,要结亲了!”
卖货郎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那股子八卦的兴奋。
“你说怪不怪?前两天还没影儿的事,这突然就定了亲,婚期还赶得那么急,就在这几天!啧啧,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丑闻?”
旁边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妇人立刻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插嘴:“我听说啊,是那庄家小姐对毕家公子一见钟情,在灵隐寺当着佛祖的面就非君不嫁了!”
另一个蹲在路边抽旱烟的老汉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拉倒吧!我咋听说是两家夫人去上香,在庙里看对了眼,当场就把亲事定下了,这叫……两情相悦?我看是娘娘相悦吧!”
“哎呦,那可真是天作之合呀!”卖货郎总结道,脸上是藏不住的戏谑。
清楚庄红杏和毕潘安各自尊容的过路人,实在忍不住,嗤笑出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都听见:
“嗬!要我说啊,管他什么一见钟情还是两情相悦,这两位凑一块儿,那真是——王八看绿豆,丑货配悍妇,天生一对! 咱们就等着瞧热闹吧!”
旁边一个穿着嫩绿束腰裙衫的高挑妇人原本在挑拣丝线,闻言扭过头,柳眉一挑,嗓音带着几分尖利:
“什么?我才回娘家两天,我家那大伯哥居然就要成亲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妇人正是毕家的二媳妇,名叫方红,生得颇有几分颜色,为人也最是掐尖要强,喜好打听是非。
她当下连丝线也顾不上挑了,对那卖货郎和王老板道。
“这话可是真的?新娘子真是那庄家的姑娘?”
得到肯定后,她嘴角一撇,似笑非笑:“哎哟,这可真是……天大的新闻!我得赶紧回去瞧瞧!”
她嘴上说着“瞧瞧”,那眼神里闪铄的,分明是等着看热闹的兴奋光芒。
她得立刻回去,好好问问自家相公,这消息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
就她大伯哥那副尊容,配上那据说性子刁蛮的庄家小姐。
往后这毕家,可就有唱不完的戏了!
方红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身后更加热烈的议论。
如今这县城里,庄、毕两家的婚事,已然成了街头巷尾最炙手可热的话头,只待那婚期一到,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要盯着那迎亲的队伍呢。
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对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已然定了性。
茶摊上空弥漫着辛辣的茶香和更加辛辣的流言蜚语。
所有人都翘首期待着那场婚礼的到来,仿佛那不是喜事,而是一台万众瞩目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