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庄红杏与毕夫人相谈甚欢、几乎要将婚期敲定之际。
庄夫人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就要倒下。
“庄夫人!”
一道清冽的声音及时响起,仇天鹅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稳稳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庄夫人。
她动作娴熟地取出一枚清香扑鼻的药丸,迅速送入庄夫人口中。
“您定是急火攻心,快服下这静心丸。”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散开。
庄夫人胸口的憋闷顿时缓解大半。
她紧紧抓住仇天鹅的手,老泪纵横,捶打着胸口:
“糊涂啊!真是糊涂啊!”
她不知是骂女儿的荒唐,还是骂自己的无力。
庄天鹅目光冷静,手下却用了巧劲。
半扶半强制地将几乎要黏在毕夫人身上的庄红杏拉了过来。
“红杏妹妹,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还需从长计议,莫要在此扰了佛门清净,先随夫人回去吧。”
另一边,毕夫人只当是庄家还要拿乔,也不阻拦,反而笑着高声道:
“亲家母既身体不适,便先回府歇着!
明日!明日老身便让媒人正式上门提亲!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庄夫人几乎是被仇天鹅和丫鬟搀扶着,才勉强走出了灵隐寺。
回到府中,庄夫人心力交瘁,却独独将仇天鹅留了下来。
她握着仇天鹅的手,看着眼前这个举止从容、医术高超又通情达理的女子。
再想到自己那个如同魔怔了般的女儿,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天鹅……若是我的女儿能象你这般明事理,该有多好……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哽咽着,将满腹的委屈与担忧倾诉而出。
这话恰好被悄悄溜到门外,想听听母亲如何打算的庄红杏听了个正着。
“砰!”
房门被猛地撞开!
庄红杏如同被点燃的炮仗,冲了进来,双眼赤红,指着仇天鹅,对着庄夫人尖声叫道:
“你又在这里跟她嘀咕什么?!是不是又想让她来看我的笑话?!”
她根本不听解释,疯魔似的将房间里的桌椅摆件猛地推翻在地,瓷器碎裂声刺耳无比。
“我不管!你听到了吗?!毕家明天就来提亲了!
你必须!马上!现在就去给我找到济公!让他把我变漂亮!否则——”
她冲到庄夫人面前,面孔因极致的愤怒和欲望而扭曲,一字一句地威胁道:
“这提亲你不去应下,不把我变美,我就再不认你这个娘!
你既然觉得她好,你就只管找你的天鹅去!你看我做不做得出来!”
吼完,她象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又象是笃定母亲会屈服,狠狠地瞪了林霜一眼,哭着跑回了自己房间。
留下满地狼借。
庄夫人被女儿这番诛心之言彻底击垮,瘫坐在椅子上。
面如死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仇天鹅静静地站在一旁,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蠢货。
她心中默念。
你正在亲手,将唯一可能拉你一把的人,彻底推开。
这条路,可是你自己选的。
庄夫人肝胆俱裂,心如刀绞。
“造孽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生下这么一个冤孽……”
她看着看向身旁沉静如水、举止得体的仇天鹅。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渴望涌上心头
——若是天鹅是她的女儿,该有多好。
转念一想,天鹅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自己何不将她收为义女,全了这份眼缘。
仇天鹅略一思索,便温顺地答应了。
她正需要一个更合理的身份近距离“欣赏”庄红杏的结局。
第二天庄红杏却是一门心思逼着母亲立刻带她再上灵隐寺。
必须让济公把她变漂亮!
无奈之下,庄夫人只好带着这个不省心的亲生女儿和新收的义女,再次踏入了灵隐寺。
寺中,那位传说中的圣僧济公,正对一位瘸了腿的乞丐施展神通。
只见他玩世不恭地一个“伸腿瞪眼丸”塞过去,那乞丐瞬间活蹦乱跳,千恩万谢。
庄红杏看在眼里,心中狂喜,眼前大放光。
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法术,给她改换容颜,岂不是轻而易举?
她立刻冲上前,胡搅蛮缠,非要济公也给她变美。
济公起初百般不愿,打着哈哈想要糊弄过去。
可庄红杏不依不饶,甚至以死相逼,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济公被缠得实在无法,挠着破帽子,难得严肃地看着她:
“小姑娘,你可想好了?得到,就要失去。”
“你真的不会后悔?”
庄红杏此刻哪里听得进半句,满不在乎地嚷道。
“只要能得到美貌,变得貌若天仙,我失去什么都在所不惜!绝不后悔!”
“唉,孽缘,孽缘啊……”
济公叹了口气,掐指一算,似是看到了什么,最终挥了挥破扇子。
“罢了,你回去等着吧。”
“在你成婚那日,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同时,也会……失去你的声音。”
“多谢圣僧!多谢圣僧!”
庄红杏只听进了前半句,顿时心花怒放,拉着庄夫人兴冲冲地就要回家准备嫁妆,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凤冠霞帔、倾国倾城的样子。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时,一直沉默的仇天鹅却上前一步,拦住了济公。
“圣僧”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您既然法力无边,能否也帮我去掉脸上的伤疤,恢复我原本的容貌?”
济公掏掏耳朵,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天鹅并未退缩,反而笑意嫣然看着他,问出了积压在心头的疑惑。
“代价?”
“那我方才见您为那瘸腿之人续接断肢,令他活蹦乱跳,他可曾付出了什么代价?”
济公嘿嘿一笑,理所当然道:
“救死扶伤,普度众生,哪来那么多代价可讲?”
“他断了腿,生计无着,甚是可怜,和尚我自然要救。”
“救死扶伤,普度众生……”
天鹅缓缓重复着这八个字,笑容更加璨烂。
“那么,请问圣僧,他断了腿,生计不好,甚是可怜。
而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因救人而毁去容貌。
受尽白眼嘲讽,婚嫁无望,甚至被风言风语逼到寸步难行,难道就不可怜?”
“难道我的痛苦和下场,就不凄惨?”
她向前一步,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如刀。
“难道在圣僧眼中,痛苦与伤痛”
“也分三六九等,有高下之别吗?救那断腿是功德,恢复我这因义举而毁的容貌,便是贪心?”
济公被问得一怔。
随即又恢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摆着破扇子。
“哎呦,你这小姑娘,牙尖嘴利。
你看看你,气质清华,心性质朴,已经很完美了嘛!
何必要追求那极致的皮相,徒增烦恼呢?”
“我只想拿回我原本就有的东西,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林霜寸步不让。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
济公似乎不愿再多谈,打着哈欠,转身欲走。
“贪心就是贪心,说破天也是贪心呐……”
他摇着扇子晃晃悠悠地走了,显然不打算再理会仇天鹅。
而一旁的庄红杏,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仇天鹅,你这辈子就只能这副模样了”
“哈哈哈,天鹅不如改名山鸡。”
使劲拽着庄夫人的袖子:“娘!快走啦!回去给我准备最好的嫁衣!我要做最美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