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落，鹰嘴崖后山的密林被染成墨色，风卷着枯叶掠过山谷，发出沙沙声响，像是藏着无数隐秘。山谷深处，一处被巨石与灌木丛遮蔽的空地，便是李家坪的秘密工坊，四周插着数根火把，火光摇曳，映着工匠们忙碌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燃烧的焦味与一种刺鼻的腥涩气息，透着几分紧张与肃穆。
李望川站在工坊中央，玄色劲装沾着些许尘土，指尖捏着一撮灰褐色的粉末，放在鼻尖轻嗅，眉头微蹙。赵钰离寨已有三日，北疆的危机尚未可知，魏忠贤的刺客仍在边境蛰伏，太子派来的李嵩大军也在悄然逼近，而阉党早已私造火器，太子的军队亦有连发火器加持，李家坪仅凭冷兵器与简易连弩，根本难以长久支撑。乱世将至，唯有掌握更强大的火器，才能守住这方水土，护住百姓的安稳，火药的研制，刻不容缓。
“总领，李石头带人把原料都运来了。”吴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身着黑衣，腰间佩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外围已安排斥候巡逻，三里内禁止百姓靠近，绝不让消息泄露出去。”
李望川颔首，转身看向堆放整齐的原料：“辛苦你了，守住外围，莫让任何可疑之人靠近，此事关乎李家坪的生死，容不得半分差错。”
“总领放心，属下明白。”吴钩沉声应道，转身再次隐入暗处，只留下一道迅捷的黑影。
此时，李石头带着几名工匠匆匆走来，他们身上沾着泥污与炭灰，脸上满是疲惫，却眼神发亮，手里捧着几个陶盆，里面分别装着白色的晶体、黄色的粉末与黑色的炭末。“总领，按您的吩咐，硝石、硫磺、木炭都备齐了，就是硝石的提纯还需些时日，硫磺的纯度也只有八成，您看看是否能用。”
李望川走上前，拿起一块白色晶体，入手冰凉，表面带着些许杂质，正是硝石。他指尖摩挲着晶体，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郑重：“硝石是火药的根基，纯度不够，火药威力便会大打折扣，还容易受潮失效。你带人把硝石碾碎，用沸水溶解，过滤三次，再放在陶盆里晾干结晶，务必提纯到九成以上，莫要嫌麻烦，每一步都容不得半点马虎。”
“是，总领！”李石头连忙应道，转身对工匠们吩咐，“你们几个，立刻按总领说的做，碾碎硝石，用沸水溶解过滤，仔细些，别浪费原料！”
工匠们齐声应诺，立刻行动起来，石碾转动的沉闷声响在山谷中回荡，白色的硝石粉末落在陶盆里，与沸水混合，泛起细密的泡沫。李望川站在一旁看着，指尖划过石碾的边缘，那里早已被磨得光滑，是这些日子反复试验留下的痕迹——自魏忠贤的刺客出现，他便开始琢磨火药，只是此前赵钰来访，事务繁杂，一直未能全力推进，如今危机迫在眉睫，再也耽搁不起。
“硫磺是从西域运来的？”李望川拿起一撮黄色粉末，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纯度还是差了些，里面混着砂石，需用细筛过滤，再用文火烘烤片刻，去除杂质与水分，否则混合后容易结块，影响点火速度。”
“是江南商队刚送来的，李婉儿姑娘说，西域的硫磺大多纯度不高，运输路上又怕受潮，特意让商队用麻布包裹，垫了干燥的草木灰，没想到还是有些杂质。”李石头连忙解释，“属下这就带人处理，保证达到总领的要求。”
李望川点头，目光落在一旁的黑色炭末上：“木炭用的是青冈木？”
“正是，您说青冈木质地坚硬，燃烧后炭含量高，火力足，属下便让人砍了后山的青冈木，按您教的方法，密封在窑里烧了三天三夜，冷却后碾碎过筛，都是细如粉末的炭末，没有半点木屑。”李石头语气带着几分自豪，这些日子他跟着李望川钻研火器，学到了不少以前从未听过的知识，心中满是敬佩。
李望川拿起一撮炭末，放在掌心揉搓，细腻顺滑，没有杂质，满意地点点头：“青冈木木炭确实合用，不过还要再晾干两日，确保没有水分，水分过多会影响火药的燃烧效率，甚至点不着火。”
他走到一张石桌前，石桌上放着一架简易的天平，是李石头按照他的图纸打造的，用青铜铸造，精准度尚可，旁边还有几个刻着刻度的陶碗，分别标着“硝”“硫”“炭”三个字。“火药的配比是关键，按之前试验的比例，硝石七成，硫磺三成，木炭二成，这个比例威力最佳，但需精准把控，多一钱少一钱，效果都会天差地别。”
李望川拿起天平，亲自示范：“用这个天平称重，每一份都要称准，硝石七两，硫磺三两，木炭二两，混合在一起，用木勺搅拌均匀，切记不能用铁器，铁器摩擦容易产生火星，引发爆炸，都记好了？”
工匠们纷纷点头，屏住呼吸看着，不敢有丝毫遗漏。李石头站在最前面，眼神专注，把每一个步骤都记在心里，指尖在掌心默默比划着，生怕记错了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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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领，为何是这个比例？”一名年长的工匠忍不住问道，他做了一辈子铁匠，从未接触过火药，对这神奇的粉末充满好奇，“若是多加点硫磺，威力会不会更大？”
李望川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和地解释：“硫磺是助燃的，加少了火力不足，加太多则火焰过旺，威力反而分散，还容易产生浓烟，遮挡视线；硝石是助爆的，是火药的核心，比例不够，炸不开坚硬的东西；木炭是提供燃烧能量的，少了则燃烧不充分，威力不足，多了则火药结块，不易点燃。这七成三两三成二的比例，是反复试验得出的，既能保证威力，又能稳定燃烧，不易自爆。”
工匠们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心中对李望川愈发敬佩。他们知道，总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无数次尝试得出的经验，绝非空谈。
接下来的日子，工坊里日夜灯火通明，工匠们分成三班，轮流劳作，碾碎、提纯、称重、混合，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差错。李望川几乎吃住都在工坊，白天指导工匠们处理原料，调整配比，晚上则坐在石桌前，借着烛火绘制火药的改进图纸，指尖磨出了厚厚的茧子，眼底布满了血丝，却依旧精神矍铄，眼神里满是坚定。
苏凝霜每日都会送来热食与伤药，看着李望川疲惫的身影，心疼不已：“总领，您已经三夜没合眼了，就算火药重要，您也要保重身体，若是您倒下了，李家坪的百姓怎么办？”
李望川接过热粥，喝了一口，暖意驱散了些许疲惫，他看着苏凝霜，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温柔：“多谢苏姑娘关心，李某没事。如今危机四伏，多一分准备，百姓们就多一分安稳，这点苦不算什么。”
他看向工坊里忙碌的工匠们，继续道：“这些工匠都是李家坪的百姓，为了守护家园，自愿来这里劳作，有的甚至放弃了家里的农活，李某身为总领，更该以身作则，与他们一同努力。”
苏凝霜看着李望川眼底的红血丝，眼眶微微泛红，却不再劝说，只是放下伤药：“这是墨尘道长配的凝神药，您每晚睡前喝一碗，能睡安稳些。还有些金疮药，工匠们劳作时难免受伤，让他们及时用上。”
“劳烦苏姑娘了。”李望川颔首，看着苏凝霜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暖意。这些日子，苏凝霜不仅打理着文书事务，还照顾着工坊的后勤，帮了他不少忙，这份情谊，他记在心里。
墨尘道长也时常来工坊查看，他擅长医术，每次工匠们受伤，都是他亲自处理，用金针止血，敷上特制的药膏，很快便能好转。“总领，火药威力巨大，试验时务必远离人群，设置隔离带，莫要让百姓们受到波及。”墨尘道长看着正在提纯硝石的工匠们，语气沉凝，“老道已在工坊周围布下警示符，也让弟子们加强巡逻，若是有意外发生，能第一时间疏散人群。”
“多谢道长费心。”李望川点头，“李某早已安排好了，试验地点选在山谷深处的空地上，离工坊有半里地，周围都是巨石，就算爆炸，也不会波及到工匠们与百姓。”
墨尘道长满意地点点头：“总领考虑周全，如此老道便放心了。只是万事小心，火药这东西，性情刚烈，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莫要急于求成。”
“李某明白。”李望川颔首，他深知火药的危险性，每一次试验，都会亲自检查场地，确保安全，绝不拿工匠们的性命冒险。
原料准备就绪，终于到了第一次试爆的日子。李望川带着李石头与几名核心工匠，来到山谷深处的试验场地，这里四周都是陡峭的岩壁，中间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地上挖了一个深坑，用来放置火药。
李石头按照配比，将提纯后的硝石、硫磺与木炭混合均匀，装入一个陶盆里，插上引线，引线是用麻线浸泡在桐油里制成的，燃烧缓慢，能留出足够的撤离时间。“总领，都准备好了。”李石头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紧张，手心微微出汗。
李望川点头，示意众人后退到二十丈外的岩壁后：“都躲好，莫要探头，等引线燃尽再出来。”
工匠们纷纷躲到岩壁后，屏住呼吸，眼神紧紧盯着远处的陶盆。李望川点燃引线，火星沿着麻线缓缓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烟雾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拳头，等待着爆炸的声响。片刻后，只听“轰隆”一声轻响，火光微弱，烟雾浓密，地上的深坑只炸出了一个浅浅的土坑，石子溅起不足三尺，威力远不如预期。
李石头皱着眉，快步走上前，捏起一把爆炸后的残渣，语气凝重：“总领，威力不够，怕是炸不开敌军的盾牌，更别说城墙了。”
李望川也走上前，查看了一下炸坑，又拿起残渣闻了闻，沉声道：“是硝石的纯度不够，还有水分，导致燃烧不充分，威力分散。回去再提纯一次硝石，晾干三日，确保没有半点水分，再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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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总领！”李石头应声，心中虽有些失落，却也没有气馁，立刻带着工匠们回去改进。
第二次试爆，硝石纯度提升到了九成五，水分也彻底晾干，配比依旧是七三二。这一次，爆炸的声响比上次大了些，火光也更旺，炸出的土坑深了一尺，石子溅起五尺高，威力有所提升，但依旧不够理想，难以对敌军造成致命打击。
“总领，还是不行，怎么办？”李石头有些焦急，连续两次失败，让他心里有些打鼓。
李望川沉思片刻，指尖划过炸坑边缘，沉声道：“硫磺的比例可以再增加半成，硝石减半成，木炭不变，试试这个比例。硫磺助燃，加一点或许能让火焰更旺，威力更集中。”
第三次试爆，配比调整为硝石六点五成，硫磺三点五成，木炭二成。引线点燃后，火星燃烧得比之前更快，“滋滋”声刺耳，众人刚躲到岩壁后，便听“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地上炸出了一个三尺深的大坑，石子与陶盆碎片四溅，溅起数尺高，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威力比前两次大了数倍。
“成功了！总领，成功了！”李石头兴奋地喊道，工匠们也纷纷欢呼起来，脸上满是喜悦。
可就在这时，一名工匠不小心探头查看，一块飞溅的陶片正好砸中他的手臂，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流了出来，工匠疼得龇牙咧嘴，却咬牙没有吭声。
“小心！”李望川连忙上前，扶住工匠，“快，带他去墨尘道长那里处理伤口，以后试爆，谁都不许探头，违令者立刻离开工坊！”
“总领，小人没事，还能继续干活。”工匠忍着疼痛，想要挣脱。
“不行，伤口很深，必须处理，若是感染，后果不堪设想。”李望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让两名工匠扶着他去了医棚。
看着工匠受伤的手臂，李望川心中一阵自责，他握紧拳头，沉声道：“这次试验虽然威力够了，但引线燃烧太快，容易让人来不及撤离，而且陶盆不够坚固，爆炸后碎片太多，容易伤到自己人。回去改进，引线加长到三寸，用棉线浸泡桐油与硝石粉末，燃烧速度放慢；陶盆换成双层的，内壁加厚，减少碎片飞溅，另外，试验时必须穿戴护具，用厚麻布做成手套与护臂，保护好自己。”
“是，总领！”李石头连忙应道，心中对李望川愈发敬佩，总领不仅注重威力，更关心他们的安危，这份护民之心，让他们更加坚定了努力的决心。
接下来的日子，工匠们按照李望川的要求，不断改进引线与容器，调整配比，试验一次比一次顺利。第四次试爆，引线燃烧速度适中，双层陶盆虽然炸开，却没有产生太多碎片，威力也足够强大，能轻松炸开巨石，杀伤范围达到五丈，足以对敌军造成致命打击。
“总领，这个配比与容器，已经可以批量生产了！”李石头兴奋地说道，手里捧着一份火药样品，眼神发亮。
李望川拿起样品，放在掌心揉搓，感受着粉末的细腻，又闻了闻硝烟味，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个配方暂时先用着，后续再慢慢调整，争取让威力更大，更稳定。现在，立刻开始批量准备原料，提纯硝石、硫磺，烧制双层陶盆，制作引线，越多越好，李家坪的安危，就靠这些火药了。”
“是，总领！”工匠们齐声应道，士气高涨，转身投入到忙碌的劳作中，工坊里再次响起了石碾转动的声响与工匠们的吆喝声，虽然疲惫，却充满了希望。
李望川站在工坊中央，看着工匠们忙碌的身影，眼底满是坚定。有了这些火药，再加上之前研制的连弩与即将出炉的铁炮，李家坪的战力定会大大提升，就算太子派李嵩率大军来攻，就算魏忠贤的刺客发动袭击，他们也有足够的底气应对，定能守住这方水土，护住百姓的安稳。
就在这时，吴钩匆匆走来，脸色凝重：“总领，不好了，外围斥候发现，有几批可疑人员在山南道边境活动，行踪诡异，像是在打探我们的动向，而且，李婉儿姑娘传来消息，江南商队运输硫磺的路上，遇到了不明身份的劫匪，虽然护卫队击退了劫匪，但硫磺损失了一部分，运输也耽误了几日。”
李望川眼神一沉，心中的警惕瞬间提升：“可疑人员的身份查出来了吗？是太子的人，还是魏忠贤的刺客？”
“暂时还没查清，他们很狡猾，擅长隐匿，斥候只能远远跟着，不敢靠近，一旦靠近，他们就会消失在山林里。”吴钩沉声道，“至于劫匪，看他们的身手与武器，不像是普通的土匪，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怕是太子或魏忠贤派来的，目的就是阻止我们获取硫磺，破坏我们研制火药。”
李望川握紧拳头，指尖泛白，语气杀伐果断：“加强外围警戒，让斥候队分成两队，一队继续跟踪可疑人员，查清他们的身份与目的；另一队去支援江南商队，确保剩余的硫磺能安全运回来。另外，让李石头加快现有原料的加工，就算硫磺少了，也要先把能做的火药做好，不能耽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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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总领！”吴钩应声而去，脚步匆匆，眼神锐利如鹰，显然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苏凝霜听到消息，也匆匆赶来：“总领，太子与魏忠贤果然不肯善罢甘休，竟然派人破坏我们的原料运输，还打探工坊的动向，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让墨尘道长派弟子们协助警戒？”
“可以，让墨尘道长派些身手好的弟子，加入外围警戒，多一层保障总是好的。”李望川点头，“另外，让情报组小五密切关注襄阳府的动向，看看李嵩的大军有没有什么动作，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汇报。”
“我这就去安排。”苏凝霜应声而去，眼神坚定，她知道，现在每一步都至关重要，稍有不慎，就可能让李家坪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李望川走到工坊门口，看着后山的密林，暮色渐浓，风卷着枯叶，带着几分寒意，远处的山峰隐在黑暗中，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透着凶险。他知道，太子与魏忠贤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破坏原料运输只是开始，接下来，他们可能会发动更猛烈的袭击，甚至直接派兵攻打李家坪。
但他不会退缩，也不会害怕。为了李家坪的百姓，为了守护这方水土，为了对抗奸佞，就算面临千难万险，就算拼上性命，他也会坚持下去，把火药研制成功，把李家坪的战力提升到最强，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
他转身回到工坊，拿起一把火药粉末，放在烛火旁，看着粉末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眼神愈发坚定。乱世将至，唯有强者才能生存，唯有利器才能护民，他会带着李家坪的百姓与弟兄们，迎难而上，对抗一切凶险，守护好这方天地。
只是，那些可疑人员的身份越来越扑朔迷离，他们潜伏在暗处，究竟是为了打探消息，还是为了发动袭击？江南商队剩余的硫磺能否安全运回来？太子派来的李嵩大军，又会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动突袭，攻打李家坪？
夜色越来越浓，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工坊里的声响依旧不断，却透着几分紧张与凝重。一场围绕着火药研制的较量，已经悄然展开，而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