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尽，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鹰嘴崖的每一寸土地上。霜雪融化后的青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光泽，路边的荒草沾着露珠，风过林梢，带着山间草木的清气，混着工坊飘来的烟火味，落在肩头，竟比京城的熏香更让人安心。
李望川送赵钰走到鹰嘴崖半山腰，看着山下蜿蜒的小路，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赵钰，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真诚：“殿下此去北疆，前路艰险，李家坪虽偏居山南道，却也有几分自保的根基。不如随我走一趟，看看这些百姓用血汗堆出来的东西，也算让殿下知晓，李某护民，并非空谈。”
赵钰闻言一怔，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涌上浓烈的好奇。前两次会面，李望川始终避谈李家坪的实力，今日主动相邀，显然是真的接纳了这份“护民之约”，不愿再藏着掖着。他连忙拱手：“能得总领相邀，钰求之不得。”
苏凝霜与吴钩跟在身后，见李望川松口，脸上都露出几分释然。苏凝霜轻声道：“总领早已将李家坪当成自己的根，这些工坊，便是根上的枝桠，撑起了百姓的安稳日子。”吴钩也沉声道：“殿下见识过这些，便知李家坪有足够的底气，与殿下一同守护百姓，对抗奸佞。”
李望川点点头，转身朝着山寨西侧走去，玄色劲装扫过青石板路，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李家坪的根基上，让人莫名心安。赵钰紧随其后，目光很快被脚下的路吸引——这路并非寻常土路或石板路，而是一种灰白坚硬的材质，平整光滑，即便刚下过霜雪，也不见半分泥泞，走在上面，竟比京城的金砖大道还要稳当。
“总领，此路……是用何物铺就？”赵钰忍不住开口，指尖轻轻触碰路面，触感冰凉坚硬，绝非砖石所能比拟。
“此物名为水泥。”李望川头也不回，语气平静，“取山间石灰石、黏土，再掺些铁矿粉，碾碎混合后入窑烧制，出窑磨成细粉，加水搅拌便能凝固坚硬，比砖石耐用数倍，修桥铺路、筑墙建房，事半功倍。”
赵钰眼底满是震撼。他走遍大江南北，见过的道路桥梁皆是砖石铺设，耗时耗力且易损坏，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东西。“竟有此等奇物？若是推广至全国，修通天下道路，百姓出行、粮草运输便再也不用受泥泞之苦，北疆戍边的粮草，也能更快送达！”
“殿下心怀天下，此言不虚。”李望川淡淡一笑，“只是此法耗费人力物力，李家坪如今只敢小范围烧制，先顾着自家百姓安稳。日后若天下清明，再谈推广不迟。”
说话间，前方传来阵阵热浪，夹杂着窑火噼啪声与工匠吆喝声。远远望去，几座高大的立窑矗立在空地上，窑口浓烟滚滚，在阳光下化作淡灰色云霭。空地四周堆放着大量石灰石与黏土，几名工匠正推动石碾碾碎原料，石碾转动的沉闷声响里，汗珠顺着他们的额头滚落，砸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成白雾。
“这里便是水泥工坊。”李望川停下脚步，抬手示意，“李家坪的水泥，皆出自此处。从选料、烧制到磨粉，每一步都容不得半点马虎，都是李石头带着工匠们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赵钰走上前，立窑扑面而来的热浪灼得他脸颊发烫。他看着工匠们赤着臂膀，推着装满原料的木车穿梭在窑口之间，动作麻利却不失章法。窑火熊熊，映得工匠们的脸庞通红，他们脸上满是汗水，眼神里却透着踏实——这些人大多是流离失所的流民，被李望川收留后习得手艺，终于能靠自己的双手养家糊口，自然格外用心。
这时，一名身材瘦小、眼神灵动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身上沾着些许水泥粉末。他看到李望川，立刻拱手行礼：“总领！”
来人正是李石头，年仅十八岁，却是李家坪公认的“大工匠”，一手技艺炉火纯青，深得李望川信任。
“石头，给殿下讲讲水泥的烧制过程。”李望川点头示意。
“是，总领！”李石头转向赵钰，面对皇子竟毫无怯场，语气沉稳，“殿下请看，这边是原料区。石灰石要选山间质地坚硬、无杂质的，黏土得取深层的，掺上铁矿粉，能让水泥凝固后更坚硬。原料碾碎后按比例混合均匀，送入立窑烧制，窑温需控制在千度以上，烧足三个时辰才能出窑。出窑的熟料再用石磨碾成细粉，便是水泥了。”
赵钰跟着李石头的指引，将原料混合、入窑烧制、熟料磨粉的环节一一细看。他伸手拿起一把磨好的水泥粉末，质地细腻，入手微凉，忍不住问道：“此等粉末，当真加水便能凝固坚硬？”
“正是。”李石头点头，立刻让人取来一盆水，将水泥粉末倒入搅拌成浆，倒在一块石板上，“殿下稍等片刻，半个时辰后这水泥浆便能凝固，一日后便坚硬如石，即便是铁锤敲打，也难留下痕迹。”
赵钰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再看石板上的水泥浆，已然凝固成型。他用手指按压，触感坚硬无比，竟没有丝毫凹陷。震撼再次涌上心头，他转头看向李望川：“总领真乃奇才！此等技艺若是用于军事，加固城墙、修建防御工事，便是固若金汤，太子与北狄的兵力，再难轻易攻破！”
“李某研究这些，初衷并非为了战事。”李望川语气平淡，“只是想让百姓住上结实的房屋，走平稳的道路，不受风雨侵袭，不受泥泞阻碍。只是如今乱世，豺狼环伺，这些东西，便也成了守家的本钱。”
他指向不远处的一片房屋，那些屋子皆是砖石结构，墙面平整光滑，与寻常农家的土坯房截然不同：“那些房屋，便是用水泥砌成的，冬暖夏凉，即便遇到暴雨山洪，也不易倒塌。李家坪的百姓，如今大多住上了这样的房子，再也不用像从前那般，担心房屋被狂风暴雨摧毁。”
赵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青瓦白墙的房屋排列整齐，炊烟袅袅升起，百姓们在屋前晾晒衣物、喂养家禽，脸上满是安稳的笑容。他心中一暖，突然明白李望川为何不愿卷入党争——这里的百姓，是他用血汗守护的安稳，他不愿让任何战火，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总领护民之心，天地可鉴。”赵钰语气郑重，“钰在北疆，见惯了百姓流离失所，房屋被北狄骑兵烧毁，粮草被劫掠一空。若北疆也能用上此等水泥，修建坚固的堡垒与房屋，百姓们便能少受许多苦难。”
“日后殿下若需水泥之法，李某自然相赠。”李望川颔首，“只是北疆原料是否充足，还需殿下自行探查。护民之事，不分你我，能让更多百姓安稳，便是好事。”
赵钰心中感激，刚要开口道谢，李望川却已转身朝着另一处工坊走去：“走吧，再去看看铁工坊，那里有李家坪守家的利器。”
铁工坊离水泥工坊不远，还未走近，便听到铁器碰撞的清脆声响，叮叮当当，像是一首激昂的战歌。走进工坊，几座高大的冶铁炉矗立在中央，炉火熊熊，赤红的铁水在炉中翻滚，泛着灼人的光泽。工匠们手持铁钳，将烧红的铁块从炉中取出，放在铁砧上挥锤锻造，火花四溅，落在地上，像是散落的星辰。
李石头跟在一旁，继续讲解：“这些冶铁炉，是总领指导我们改进的，比传统炉子升温更快，能将铁矿炼得更纯。我们如今不仅能锻造长矛、盾牌、短刀，还能打造连弩、箭头，甚至尝试铸造铁炮的炮管。”
赵钰走到铁砧旁，看着工匠们锻造长矛。那长矛的枪头锋利无比，枪身坚硬笔直，比他在京城禁军看到的兵器还要精良。他伸手拿起一把锻造好的长矛，入手沉重却不失灵活，枪头寒光凛冽，显然能轻易刺穿铠甲。
“此等长矛，威力非凡。”赵钰赞叹道，“若是北疆新军装备此等兵器，对抗北狄的骑兵，便多了几分胜算。”
吴钩走上前，接过长矛挥了挥，沉声道：“这些长矛，在对抗太子大军时立下过不少功劳。太子的士兵大多穿着轻便铠甲，此矛能轻易刺穿，配合鸳鸯阵，杀伤力极大。”
李望川指向工坊角落的一排连弩，那些连弩造型精巧，弩身用坚硬的桑木制成，弩弦是牛筋所制，上面装有箭槽，一次能装五支箭矢，只需扳动扳机，便能连续发射。“这些是连弩，射程可达五十丈，精准度极高，适合斥候侦查与阵地防御。比寻常弓箭威力大得多，操作也更简单，寻常百姓稍加训练，便能使用。”
李石头立刻让人取来一支连弩，装上箭矢对准工坊外的一块木板。扳动扳机的瞬间，“咻咻咻”几声破空，五支箭矢接连射出，竟全部穿透木板，箭尾在木板上颤动，威力惊人。
赵钰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连弩，京城禁军装备的连弩，一次只能发射两支箭矢，射程也只有三十丈，远不及李家坪的这连弩。“总领竟能造出如此利器！若是批量装备，便是一支奇兵！”
“这些都是为了守护李家坪的百姓。”李望川语气平静，“若是没有这些东西，面对太子与土匪的侵袭，百姓们便只能任人宰割。李某不求称霸一方，只求能守住这方水土，让百姓们安稳度日。”
赵钰心中愈发敬佩。他知道，李望川的每一项发明，每一处工坊，都是为了百姓，没有丝毫私心。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守护天下的人。他之前三顾茅庐，所求的是合作对抗奸佞，如今见识了李家坪的实力，更坚定了与李望川携手护民的决心——有李望川在山南道牵制太子与阉党的势力，他在北疆便能安心戍边，积蓄力量，待日后时机成熟，便能一起铲除奸佞，还天下清明。
“总领，钰今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李家坪的根基。”赵钰语气郑重，“这些工坊，这些利器，都是护民的本钱。钰在北疆，定会好好守着边境，不让北狄的战火蔓延至山南道，不让百姓们再遭流离之苦。”
李望川点点头，没有多言，转身朝着工坊深处走去：“最后一处，火器作坊，那里的东西，才是对抗大军的关键。”
火器作坊设在鹰嘴崖后山的一处隐秘山谷中，周围有士兵守卫，戒备森严，显然是李家坪的核心机密之地。走进山谷，几间木屋整齐排列，木屋外堆放着大量瓷瓶、硝石、硫磺、木炭。工匠们正小心翼翼地将硝石、硫磺、木炭按比例混合，装入瓷瓶中，再放入铁屑、铁珠，封口后贴上引线——这些，正是简易的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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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间木屋内，几名工匠正围着一座熔炉忙碌，赤红的铁水在炉中翻滚。李石头站在一旁，指挥着工匠们将铁水倒入圆柱形的模具中，那模具的形状，显然是铁炮的炮管。
“这里是火器作坊，也是李家坪最隐秘的地方。”李望川语气沉凝，“如今乱世，仅靠冷兵器难以对抗太子与阉党的大军，李某便琢磨着研制火器。这些是瓷瓶手榴弹，内装火药与铁屑，点燃引线后扔出去，爆炸后铁屑四溅，杀伤力极大，适合近战与阵地防御。那边是铁炮的炮管，还在试验阶段，若是成功，射程可达百丈，能击穿木质城墙，是攻坚与防御的重器。”
赵钰走到手榴弹旁，看着那些不起眼的瓷瓶，心中满是疑惑：“此等瓷瓶，便能有极大的杀伤力？”
李望川示意一名工匠点燃一枚手榴弹，扔到山谷外的空地上。众人立刻后退，赵钰也跟着退了几步，目光紧紧盯着那枚手榴弹。片刻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泥土飞溅，铁屑四溅，远处的几块石头竟被炸开，碎片散落一地，威力惊人。
巨响震得赵钰耳膜发疼，他看着爆炸后的狼藉景象，眼底满是震撼，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武器。这手榴弹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若是在战场上使用，便能轻易炸乱敌军阵型，让敌军死伤惨重。
“这……这便是火器？”赵钰声音有些颤抖，“若是批量生产，便是无往不利的利器！太子的大军若是遇到此物，定会不堪一击！”
“此物威力虽大，却也危险。”李望川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分装原料的木桶，眼神愈发凝重，“制作过程容不得半点差错，火药的配比、引线的长度，都要精准把控，否则极易发生意外。如今我们也只是小批量生产，装备给精锐民团，用于守护山寨。”
赵钰望着那满地的瓷瓶与原料，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开口讨要配方。他知道，这般足以颠覆战局的利器，是李家坪安身立命的根本，李望川能让他亲眼所见，已是极大的信任。
他走到铁炮模具旁，看着工匠们将铁水倒入模具，心中满是期待：“若是这铁炮能研制成功，北疆的防御，便会更加坚固，北狄的骑兵，再也不敢轻易来犯！”
“殿下放心。”李石头道，“这铁炮我们已经试验了十几次，之前的炮管要么射程太近，要么容易炸膛。如今已经改进了模具与铁水的纯度，再过几日，便能出炉试射。若是成功，便能批量生产。”
赵钰看着李石头年轻却沉稳的脸庞，又看了看周围忙碌的工匠们，心中满是感慨。李家坪虽偏居山南道，却藏龙卧虎。有李望川这样的奇才，有李石头这样的工匠，有吴钩、石破山这样的猛将，还有一群踏实肯干的百姓。这样的势力，看似不起眼，却有着无穷的力量，足以在乱世中站稳脚跟，守护一方百姓。
参观完火器作坊，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阳光洒在山谷中，温暖而明亮。李望川带着赵钰、苏凝霜、吴钩朝着山寨走去，路上，赵钰看着李家坪的一草一木，心中满是坚定——他一定要在北疆好好戍边，积蓄力量，与李望川携手，对抗太子与阉党，铲除奸佞，还天下百姓清明安稳的日子。不辜负李望川的信任，不辜负苏振邦将军的遗志，更不辜负天下百姓的期望。
“总领，今日参观工坊，钰受益匪浅。”赵钰语气郑重，“李家坪的根基，是百姓的血汗，是总领的智慧。钰在北疆，定会以总领为榜样，守护好边境百姓，不让战火蔓延。日后若是总领有难，钰必率北疆新军，星夜驰援，绝不推辞！”
“殿下不必多言。”李望川点头，“你我皆是护民之人，这份心意，李某知晓。北疆局势紧张，殿下今日便启程吧，早一日回去，便能早一日部署，守住边境。”
赵钰拱手行礼，深深看了李望川一眼，又看了看李家坪的方向，眼中满是不舍，却也带着坚定：“总领保重，钰在北疆，静候总领的消息。也盼着天下清明的那一天，能与总领一同，看遍大雍的山河无恙，百姓安康。”
说罢，赵钰转身朝着山下走去。青色布衣在阳光下渐渐远去，身形瘦削却挺拔，像是一株坚韧的青松，扛着护民的责任，朝着北疆的方向前行。林岳、张恒早已在山下等候，见赵钰走来，立刻上前。三人翻身上马，朝着北疆疾驰而去，尘土飞扬，渐渐消失在远方。
李望川站在山上，看着赵钰的背影，眼神沉凝。他知道，赵钰此去北疆，定会有所作为。而李家坪与北疆的联系，也从此刻正式建立，这份“护民之约”，终将成为对抗奸佞的重要力量。
苏凝霜站在一旁，看着赵钰远去的方向，眼底满是欣慰：“总领，父亲若是在天有灵，看到殿下如此，看到您与殿下携手护民，定会很开心。”
“苏将军一生忠勇，护民爱国。”李望川点头，语气沉凝，“这份遗志，我们定会传承下去。如今魏忠贤的刺客尚未铲除，诚王的报复也可能随时到来，太子与阉党在京城的动作愈发频繁。我们不能有丝毫松懈，必须尽快加固防御，提升民团实力，做好应对一切凶险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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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领放心。”吴钩沉声道，“我已让斥候队联合林岳、张恒的北疆精锐，开始排查魏忠贤的刺客据点，定能将隐患铲除，不让刺客伤害百姓。铁工坊与火器作坊也会加快生产，尽快装备民团，提升战力。”
李望川颔首，目光扫过李家坪的土地，看着百姓们忙碌的身影，看着工坊里升起的烟火。他指尖握紧腰间的长刀，刀鞘上的“护民”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未来的路依旧凶险，但只要守住初心，只要有更多护民之人携手，就一定能守住这方水土，守住天下百姓的希望。
只是，他没料到，赵钰离开山南道后，行踪竟被太子的眼线察觉。太子得知李望川研制出威力惊人的火器，且与赵钰达成护民之约，震怒不已，立刻下令让襄阳府刺史李嵩，暗中调动兵力，准备突袭李家坪，抢夺火器技术，铲除李望川这个心腹大患。
而魏忠贤的刺客，也早已察觉吴钩等人的动向，在山南道边境的一处废弃驿站设下埋伏，等待着吴钩等人自投罗网。
一场针对李家坪的双重危机，正在悄然逼近。李望川与李家坪的百姓，又将面临一场严峻的考验。
吴钩带着斥候队与北疆精锐，已然朝着山南道边境出发。他们能否察觉刺客的埋伏，顺利铲除隐患？太子派李嵩调动兵力突袭李家坪，李望川又能否提前察觉，做好应对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