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风裹着深秋的寒意，刮过李家坪的屋顶，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路上，像是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议事堂内，烛火摇曳，映着满墙的地图与兵器，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比围剿黑风山后的沉郁更甚几分——魏忠贤的刺客已潜入山南道，太子的兵力在襄阳府外围暗中集结，京城的弹劾证据却迟迟未能递到御史大夫手中，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李望川端坐主位，玄色劲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指尖轻轻敲击着案上的火器图纸。那是李石头刚画的铁炮改进草图，炮管加粗半寸，射程标注一百二十丈，威力较之前的简易铁炮有明显提升，可与即将到来的阉党火器图纸相比，依旧透着几分仓促。
“总领，魏忠贤派来的皆是江湖顶尖刺客，擅长隐匿刺杀。”赵二虎站在堂下，身上伤口刚结痂，声音却依旧洪亮，“我已让李锐带斥候队在李家坪周边布下暗哨，各路口安排护卫队轮岗，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控制，绝不许靠近核心区域。”
石破山扛着开山斧，瓮声瓮气地补充：“鹰嘴崖的防御已让民团加固，铁炮尽数架上箭楼，手榴弹也分发到前线。太子的兵马来犯又如何？定让他们尝尝铁炮轰身、手榴弹炸骨的滋味，管他什么储君，来了就别想走！”
吴钩坐在一旁，伤势大半痊愈，玄色刀鞘靠在桌角，指尖摩挲着刀柄沉声道：“神机营旧部传回消息，御史大夫虽已收到部分证据，但魏忠贤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奏折根本递不上去，还需等待时机。更棘手的是，阉党似已察觉我们的动作，京城眼线活动愈发频繁，恐怕会提前动手。”
李望川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刺客用暗，便让李锐以暗制暗，用追踪狩猎之法揪出他们；太子兵马来攻，便依托鹰嘴崖工事，以铁炮、手榴弹正面硬刚。另外，李石头的火器工坊必须加快进度，铁炮、手榴弹务必量产，我们的火器威力，绝不能落在阉党后面！”
“是，总领！”众人齐声应和，声音洪亮，却压不住堂内的沉郁——阉党势力滔天，太子手握兵权，他们以李家坪一隅之地对抗，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苏凝霜站在案旁，紧攥着父亲苏振邦的旧令牌，指尖泛白，眼底满是担忧。父亲的冤屈尚未昭雪，阉党与太子的阴谋又步步紧逼，她虽聪慧，此刻也忍不住心慌，唯有看着案上的证据与李望川沉稳的身影，才能稍稍安定。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守卫急促的脚步声，其人单膝跪地禀报：“总领，苏姑娘，村口有一陌生男子求见，自称是苏振邦将军的旧部陈武，携将军信物而来，说有要事相告，还带来了阉党的罪证！”
“陈武？”苏凝霜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难以置信，声音都带着颤抖，“是父亲当年在北疆的亲卫统领陈武？”
“那人手持刻有‘苏’字的青铜令牌，还能叫出姑娘的小名，应是不假。”守卫答道。
苏凝霜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攥着令牌的手愈发用力，声音沙哑道：“快，快请他进来！”多年来，父亲的旧部或被阉党诛杀，或流落四方，她以为再也无缘得见故人，如今陈武到来，不仅是亲人般的慰藉，更可能带来父亲蒙冤的真相。
“苏姑娘莫急，先确认身份，再听他细说。”李望川抬手示意守卫引路，语气依旧沉稳。
片刻后，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走进议事堂。来人约莫四十岁，身着破旧灰布衣，满身尘土与血迹，头发散乱，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划到颧骨，眼神却锐利如鹰，透着军人的悍勇与沉稳。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块青铜令牌，上面苍劲的“苏”字虽磨损严重，却依旧透着威严——正是苏振邦的随身信物。
“小姐！”陈武一眼望见苏凝霜，眼眶瞬间泛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属下陈武，终于找到您了！”
“陈叔！”苏凝霜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扶起他，眼泪滚落，“你还活着……太好了……我父亲他……”
“将军含冤而死，属下无能，没能护住将军，没能为他平反，罪该万死！”陈武说着便要再次下跪，被苏凝霜死死拉住。
李望川走上前，看着陈武满身风霜的模样，沉声道：“陈壮士一路辛苦，先起来说话。你是苏将军的旧部，便是我李家坪的客人，有什么事，慢慢讲。”
陈武起身拱手，语气恭敬又悲愤：“多谢李总领收留我家小姐。属下千里迢迢赶来，一是为了护小姐周全，二是为了给将军平反——这些，都是阉党私造火器、勾结外敌的罪证！”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张泛黄的图纸碎片、一本破旧账本，还有几封书信。
“这是阉党在西域私造火器的图纸碎片。”陈武指着碎片，声音沉重，“当年将军察觉魏忠贤的阴谋，派属下潜入西域探查，拼死才带回这些。这些火器威力远超神机营制式装备，魏忠贤造它们，就是为了辅佐太子登基，铲除异己，甚至勾结北狄，颠覆大雍！”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凑上前细看。碎片上的纹路复杂，炮管样式与火药配比标注虽不完整，却能看出火器的精密，比李石头研制的铁炮还要先进。
“勾结北狄？可有证据？”吴钩眼神一冷，指尖捏紧了刀柄。
“有！”陈武拿起破旧账本，“这是阉党运输火器原料的记录，西域购硝石硫磺、北狄买铁矿，还有给北狄使者的贿赂，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将军就是查到这些，想要弹劾魏忠贤，才被诬陷通敌叛国，含冤而死！”
他又将几封书信递到李望川手中：“这是属下逃亡时，从阉党信使手中截获的。魏忠贤让西域据点月底前将第一批火器运往京城，还命北狄在北疆发动进攻，牵制朝廷兵力，为太子登基铺路！”
李望川接过书信，只见字迹阴冷嚣张，落款日期竟是半个月前。也就是说，阉党的火器很快就要入京，北狄也可能随时挥师南下，局势远比他们预想的更严峻。
苏凝霜看着账本与书信，眼泪再次滚落，拳头攥得指甲几乎嵌进肉里：“魏忠贤，赵瑾！你们害死我父亲，勾结外敌祸乱天下，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石破山气得猛地一拍桌案，茶杯震得哐当响：“狗娘养的阉党！总领，我们不能等了，立刻派人去西域，毁了他们的火器据点！”
“石将军稍安勿躁。”李望川沉声道，“西域路途遥远，我们人手有限，贸然前往只会打草惊蛇，甚至中了埋伏。更何况北狄随时可能进攻北疆，二皇子赵钰戍守边疆，兵力恐难抵挡。一旦北疆失守，太子与魏忠贤便会趁机登基，掌控天下。”
吴钩点头附和：“总领所言极是。当务之急，一是加快我们的火器研制，提升民团战力；二是将这些证据递到御史大夫手中，让他联合正直官员弹劾阉党与太子，牵制他们的精力；三是通知二皇子，让他做好应对北狄进攻的准备，守住北疆。”
陈武听罢，立刻拱手请命：“李总领，属下熟悉西域地形与阉党据点的守卫情况，愿带人手前往，就算拼上性命，也绝不让阉党的火器运出西域！”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李望川沉吟片刻，“但你刚到李家坪，身体尚未恢复，不宜即刻远行。而且我们眼下的首要任务，是守住李家坪，应对刺客与太子的兵马。你若走了，小姐身边也少了护卫。”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且留在李家坪，协助吴教头训练民团，传授士兵应对西域火器的方法。同时，将你知道的据点守卫、火器研制进度详细写下来，我们传给京城旧部，让他们联系西域的抗阉势力，从内部摧毁据点。等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再派人西征不迟。”
“属下遵命！”陈武应声，语气坚定，“只要能为将军平反，阻止阉党阴谋，属下做什么都愿意！”
苏凝霜看着他，眼中满是感激：“陈叔，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不苦。”陈武眼底满是悲愤与忠诚，“当年将军待属下恩重如山，属下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为将军讨回公道，守护好将军想护的百姓。”
李望川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愈发坚定：“时间紧迫，诸位听令！李石头，火器工坊加派人手，日夜赶工，按陈壮士提供的火器特点改进铁炮与手榴弹，月底前务必量产五十门铁炮、一千枚手榴弹！吴钩，与陈壮士一同训练民团，重点练火器操作与战术配合！李锐，继续侦查刺客与太子兵力动向，一有异常即刻回报！李婉儿，联系江南商队加快原料运输，同时传信给二皇子赵钰，告知北疆危机！苏凝霜，整理所有证据分类汇总，传给京城旧部，推动弹劾之事！”
“是，总领！”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震彻议事堂。烛火剧烈摇曳，映着一张张坚定的脸庞，驱散了满室沉郁。
议事结束后，苏凝霜带着陈武回住处，给他准备了干净衣裳与食物。两人聊起当年往事，苏凝霜才知道，父亲蒙冤后，陈武带着几名亲信拼死突围，被阉党追杀得流落西域，隐姓埋名多年，数次九死一生，却从未放弃为将军平反的念头。
“陈叔，当年父亲被诬陷，真的就没有别的隐情了吗？”苏凝霜红着眼眶问，“父亲一生忠君爱国，镇守北疆多年，怎么会轻易被安上通敌的罪名？”
陈武叹了口气，语气沉痛：“当年将军的奏折被魏忠贤拦截，对方联合太子伪造了通敌书信，还买通了将军身边的叛徒。皇帝晚年昏聩，被二人蒙蔽，根本不听将军辩解，直接下令抄家问斩……将军在刑场上，喊着‘臣冤枉，臣心向大雍’，含恨而终啊！”
苏凝霜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陈武红着眼眶安慰：“小姐，别哭。将军在天有灵，定会看到我们为他平反，看到奸贼伏法！如今证据确凿，又有李总领相助，我们一定能讨回公道！”
苏凝霜擦干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嗯，我不哭。我要亲手为父亲报仇，绝不辜负他的期望！”
与此同时，火器工坊内火光冲天，铁锤敲打声、风箱拉动声交织成激昂的战歌。李望川站在熔炉旁，看着翻滚的铁水，眼神沉凝如潭——阉党火器、太子兵马、北疆狼烟、潜伏刺客，四面危机环伺，他们必须与时间赛跑。
演武场上，吴钩与陈武正操练民团。吴钩拔出长刀，高声喝道：“弟兄们！阉党勾结外敌，意图颠覆大雍，我们的家园危在旦夕！从今日起，加大训练强度！不仅要练熟鸳鸯阵、马其顿方阵，更要将铁炮与手榴弹练到得心应手！只有我们足够强，才能守护家园，护佑百姓！”
“守护家园！护民安邦！”士兵们齐声嘶吼，声音震彻云霄。汗水浸湿了衣衫，他们的动作却愈发凌厉，没有一人叫苦叫累。陈武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欣慰——将军想守护的百姓，终于有了可靠的庇护。
几天后，消息接踵而至。江南商队的原料顺利送达；李锐查到魏忠贤的刺客已潜入襄阳府，太子的兵力也已整装待发；京城旧部传来消息，御史大夫已联合十几名正直官员，正在暗中筹备弹劾事宜，只求一击必中。
李望川独自站在鹰嘴崖的城墙上，长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他握紧腰间的长刀，眼底满是杀伐果断。魏忠贤、太子、北狄、刺客，纵使强敌环伺，他也绝不会退缩——守护李家坪，守护百姓，为苏振邦与吴钩平反，阻止阉党阴谋，哪怕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就在这时，李石头急匆匆地跑来，脸色凝重至极：“总领，不好了！我们按陈壮士提供的特点改进铁炮时发现，阉党的火器竟然能连发！我们的铁炮是单发，射速远不如他们，正面交战，恐怕要吃亏！”
连发火器？
李望川眼神一凝，心头猛地一沉。这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可怕！若是阉党的连发火器运往京城，交给太子的军队，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李石头，立刻召集所有工匠，全力研究连发装置！无论如何，必须在阉党火器入京前，研制出连发铁炮！就算不能完全赶超，也要提升射速，绝不能在火器上落了下风！”
“是，总领！”李石头应声，转身便往工坊跑，脚步急促得像是在与死神赛跑。
李望川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愈发凝重。研制连发铁炮谈何容易？时间紧迫，危机四伏，他们真的能赶在月底前成功吗？若是失败，面对阉党的连发火器，李家坪的民团，又能抵挡多久？
夕阳西下，余晖洒遍李家坪的土地，温暖却短暂，宛如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风卷着寒意，再次掠过青石板路，落叶纷飞间，一场关乎家园、百姓与天下的生死较量，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