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衙广场。
日头毒辣,晒得新铺的黄土冒着白烟。
几万人的汗臭味被热浪裹着,直往鼻孔里钻。
没有惊堂木。
没有明镜高悬的匾额。
只有一面巨大的四川全图,被钉在府衙正门的红漆柱上。
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线像血管一样蔓延。
那是供销社的物流网,也是这座城市的生命线。
朱至澍站在图前。
他脱去了繁琐的王服,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立领中山装。
这是宋应星带人赶制的公务员制服。
剪裁利落,线条硬朗。
穿在他身上,透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
钱百川跪在最前面。
这位昔日的钱庄大鳄,此刻发髻散乱,昂贵的绸缎长衫湿得能拧出水。
他还在试图用旧时代的逻辑,去撞击新时代的铁壁。
“草民冤枉!”
钱百川膝行半步,脑门磕在滚烫的石板上。
“低买高卖,囤积居奇,这是商贾几千年的本分!”
“大明律哪一条写了商人不能存粮?”
“哪一条写了不能拒收票据?”
他抬起头,眼神里全是赌徒最后的疯狂。
“王爷是能杀人,但杀人也得讲法!”
“这天下,没有因为涨价就杀头的道理!”
朱至澍转过身。
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教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掌心。
哒。
哒。
声音不大,却让钱百川的心脏跟着收缩。
“本分?”
朱至澍笑了。
笑意未达眼底。
“因为你的本分,成都米价一日三涨。”
“因为你的本分,城南张屠户一家五口,昨夜没米下锅,全家上吊。”
他走到扩音器前。
电流的嘶嘶声,将他冰冷的声音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就在刚才,仵作验尸。”
“张屠户三岁的小儿子,胃里只有观音土。”
广场死寂。
只有风吹动图纸的哗啦声。
“朱至澍!你少在这儿收买人心!”
一声咆哮打破了沉默。
瑞安王世子朱平樻挣扎着站起,铁链撞击,火星四溅。
“我是太祖血脉!是圣上亲封的郡王!”
他指着朱至澍,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濒死的疯狗。
“这是宗室家事!只有宗人府能管我!”
“你私设公堂!我要上奏疏!我要弹劾你!”
朱平樻猛地转身,冲着台下那些眼神阴鸷的百姓怒吼。
“看什么看?一群贱民!”
“我是君,你们是民!”
“今天他敢审我,明天就敢审皇上!这是造反!”
百姓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几千年的皇权积威,让他们即便恨得牙痒,膝盖骨还是有些发软。
朱至澍没生气。
他甚至没多看朱平樻一眼。
就像工程师看着一颗必须被剔除的废旧螺丝。
“定国。”
“在。”
李定国大步上前,军靴踏地有声。
他手里没有惊堂木,只有一本厚得像砖头的卷宗。
“念。”
“是。”
李定国翻开卷宗,声音冷硬如铁,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万历四十七年五月初三,瑞安王府勾结通汇源,通过内幕交易,恶意做空米市。”
“五月初五,散布谣言,制造恐慌,致使米价熔断式上涨。”
“五月初六,切断货币流通。”
李定国合上卷宗,目光扫过跪地众人。
“三日之内,成都府非正常死亡一百七十三人。”
“一百七十三条命。”
朱至澍走下台阶。
军靴停在朱平樻面前半尺处。
居高临下。
“朱平樻,你以为这是商业纠纷?”
“你以为这是宗室内斗?”
朱至澍摇摇头。
眼神里透着一种令朱平樻毛骨悚然的怜悯。
“不。”
“这是战争。”
朱至澍猛地转身,面向广场上数万百姓,高举教鞭。
这一刻,他不是亲王。
他是这个新政权的独裁官。
“在战场上,杀人偿命。”
“在商场上,用资本杀人,同样偿命!”
“孤今日在此宣布!”
“依据《蜀王府战时特别法案》,新增罪名”
“经济叛国罪!”
这五个字,通过大喇叭炸响在广场上空。
震耳欲聋。
旁听席上的士绅们面如土色,手中的茶盏哐当落地。
经济叛国?
把做生意上升到叛国的高度?
这是降维打击!
这是要把他们的根都刨了!
“凡利用资本优势,操控民生,致使社会动荡、百姓死伤者,皆为国贼!”
“其罪,当诛!”
朱至澍一挥手。
“判!”
张慎站在审判台上,强压下喉头的颤抖,高声宣读。
“罪犯朱平樻、钱百川、王克勤等人,犯经济叛国罪,罪证确凿!”
“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没收瑞安王府、通汇源钱庄、德胜粮行等涉案势力全部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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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是郡王!我是”
朱平樻的嘶吼戛然而止。
两名特战队员上前,枪托重重砸在他的后脑。
像拖死狗一样拖向后堂。
“砰!砰!砰!”
几声枪响。
干脆。
利落。
没有多余的废话。
广场上的空气凝固了片刻,随即被一种古怪的寂静取代。
那是敬畏,也是疏离。
百姓们看着那一箱箱被抬出来的金银,眼神闪烁。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是神仙打架。
王爷抄了王爷的家,银子不过是从左口袋进了右口袋,跟他们这些泥腿子有什么关系?
朱至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情绪。
杀人立威只是手段。
利益捆绑才是目的。
要想让这几万人哪怕面对朝廷大军也敢帮他拼命,就得把他们拉上战车。
“乡亲们。”
朱至澍再次拿起喇叭。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带上了一丝蛊惑人心的温和。
“这些抄没的家产,共计白银五百四十万两,田产三万亩,铺面六百间。”
他指着那堆积如山的财富。
“孤,一分不要。”
人群瞬间炸了。
不要?
那给谁?
难道要烧给死人?
“孤决定,即刻成立四川民生保障基金!”
朱至澍从怀里掏出一张刚印好的股票凭证,高高举起。
“所有抄没资产,全部注入蜀兴银行!”
“凡持有蜀兴银行股票凭证的百姓,自动成为该基金的受益人!”
“这五百四十万两,就是你们的红利!”
“除此之外,基金每年将拿出三成收益,用于平抑物价、兴办义学、抚恤孤寡!”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一声压抑到极致后爆发出的嘶吼。
“万岁!!!”
“摄政王万岁!!!”
如果不分钱,朱至澍只是个手段狠辣的枭雄。
但现在,他成了全成都百姓的财神爷,成了他们的再生父母!
那个卖油条的老汉,死死攥着手里那张皱巴巴的凭证,眼泪把脸上的褶子都填满了。
这一刻,他手里的不再是废纸。
是真金白银。
更是这个新政权的股份。
以后谁要是敢反朱至澍,那就是抢他们手里的钱,那就是挖他们的祖坟!
后堂屏风后。
周若薇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手里捏着那串木珠手链,目光穿过缝隙,落在那个被万民欢呼的身影上。
“王妃,”身边的侍女小声说道,“殿下这手段是不是太狠了些?那毕竟是宗亲”
“狠吗?”
周若薇轻叹一声,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这是在用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
“这一杀一分,四川的人心,算是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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