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反向问诊(1 / 1)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朝着那群孩子走了过去。

他们玩得太专注,竟没有一个人发现我的靠近。

我屏住呼吸,蹲在一丛半人高的艾草后面,将眼前的一切看得分明。

那个被蒙着眼睛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着,小手在面前的药田里摸索。

她的指尖极其轻巧地划过一株株药苗,像蝴蝶掠过花蕊。

忽然,她的手停住了。

她抓住了一株茎上有倒刺的草,细细摸了摸它的叶片,又凑到蒙着眼睛的布条下,隔着布缝闻了闻。

“是茜草!”她稚嫩的声音里满是笃定,“姐姐血崩不止,要用这个!”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立刻行动,他转身从另一块田里飞快地揪下一片心形的叶子,一把拍在小女孩的额头上,大声喊道:“紫苏定心神,莫慌!”

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四肢百骸却冰冷得像被冻住。

这哪里是游戏!

这分明是一场最原始、最直观的“反向问诊”!

她们根本不需背诵繁复的药理,只需用身体记住草药的形态、气味,以及它所对应的最紧急的病症!

“谁教你们的?”我的声音干涩得像在吞咽沙砾。

孩子们被我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那个扮演病人的小女孩扯下眼上的布条,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

“是……是神仙姐姐。”她小声说。

另一个孩子则鼓起勇气,伸出小手,指向不远处山腰上的一片断崖。

我的目光随之望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里,正是江灵犀最后倒下的地方。

暴雨冲刷过后,她躺过的那片土地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只有一丛新发的忍冬藤,正迎着风,疯了一样地向上攀爬,翠绿得刺眼。

她用她生命的终点,给这些孩子,上了最后一堂课。

我正要再问些什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断了山野间的宁静。

一名共议阁的信使滚鞍下马,神色仓皇地冲到刚刚从山上下来的渠童面前,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急报。

渠童拆开信,只扫了一眼,脸色便瞬间变得惨白。

我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走了过去。

“西境三村,突发怪疫。”渠童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将信纸递给我,“患者不咳不热,只是陷入梦魇,呓语不止。”

我接过信纸,只见上面记录着患者们翻来覆去念叨的几个字:“空袖踏青。”

空袖踏青?这是什么意思?

“《疫症新编》里没有记载。”渠童眼中的血丝更重了,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狼,转身冲回我们临时的据点,将那本他亲手补完的《疫症新编》翻得哗哗作响。

他一页页地找,一字字地对,可那上面记载的,都是实打实的病症,对应着实打实的方子,哪里有过如此诡异的梦中疫?

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开始在我心中蔓延。

难道她留下的医道,终究还是有无法覆盖的死角吗?

就在这时,近乎癫狂的渠童动作猛地一顿。

他的手指停留在书脊的位置,那双勘破了无数机关秘辛的眼,此刻死死地盯着书脊与书页连接处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将书脊的胶粘处撬开。

一片被折叠得极小的纸张,从夹层中飘然落下。

那是一张药方残片!

我们二人几乎是同时扑了过去。

纸片上的墨迹早已被水汽氤氲得模糊不清,字迹完全无法辨认,只留下了一片深浅不一、形如山水的墨痕。

可在看清那墨痕形状的瞬间,我跟渠童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哪里是什么山水画!那分明是一幅地图!

那远山般的轮廓,赫然是江灵犀最后倒下的断崖!

而那条溪流般的走向,正是我们在沙地上发现她留下的那两个八字“产后七日诊法,见村塾钟响即启”的轨迹!

她竟用一张被水浸湿的废方,为我们指出了疫病源头的方向!

“走!”

没有片刻犹豫,我和渠童翻身上马,循着那“墨迹地图”的指引,朝着西境深处狂奔而去。

当我们赶到疫病最严重的村落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我们惊呆了。

村子里没有哀嚎遍野,没有横尸当道。

村民们虽然个个面色憔劳,眼下乌青,但他们竟在有条不紊地自救!

几乎每个人的左手手腕上,都缠绕着一圈新编的忍冬藤环。

左手!是她惯用左手施针!

我瞬间明白了,“空袖踏青”指的不是症状,而是解法!

“空袖”是指她空了的、再也无法施针的左手衣袖,“踏青”便是指这救命的忍冬藤!

我猛地从自己手腕上扯下那条早已洗得发白的红布条,一把抓住一个妇人手里的忍冬藤环,将布条死死系在藤环之上。

“按七日钟响换新藤!”我用尽全身力气高喊道。

这句话仿佛一道神谕,原本还有些茫然的人群瞬间安定下来,所有人的眼中都爆发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光亮,开始更加有序地彼此帮忙,更换藤环。

没有人注意到,在我呼喊的那一刻,我藏在袖中的手,正紧紧攥着一把江灵犀留下的、暗红色的茜草籽。

渠童没有停下。他越过人群,径直奔向村子正中那座最高的谷仓。

我看着他像猿猴般矫健地攀上木梯,将那串他用草绳串起的十二枚铜钱风铃,挂在了谷仓顶端的横梁上。

夜风穿过谷仓的窗棂,呜呜作响。

那串铜钱风铃被风吹动,发出一连串叮叮咚咚的、沉闷又清脆的声响。

就在这时,远处我们来时的那个村塾方向,竟悠悠地传来了钟声。

“当……当……当……”

钟声与铃声,一远一近,一沉一脆,在这寂静的夜里交织在一起。

我起初只觉得好听,可听着听着,我的头皮猛地炸开!

这两个声音,竟然错落有致,彼此呼应,组合成了一段完整的、包含七个音阶的旋律!

我豁然抬头,望向谷仓顶上那个沉默如铁的身影。

渠童也正低头看着我,夜色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因巨大震撼而引发的剧烈战栗。

我明白了。

我们都明白了!

江灵犀,那个傻子,她早就将最终极的诊疗密码,编进了这片土地上最日常的声响里!

村塾的钟声,是主时辰的节拍器,规定了用药和行事的周期。

这风中的铃声,是主剂量的度量衡,不同的音高组合,对应着十二枚铜钱上不同的刻痕深浅。

而孩子们口中传唱的童谣,就是最活的药性总纲!

她哪里是抹去了自己的痕迹,她分明是将自己化作了风,化作了钟声,化作了歌谣,化作了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道!

黎明时分,当天光刺破黑暗,村中所有人的梦魇都奇迹般地退去。

渠童从谷仓上下来,他一言不发,只是拉着我走到了谷仓背阴的墙角。

在潮湿的青苔旁,一行用石子新刻上去的小字,笔锋凌厉,入木三分。

“诊不在人,在听。”

我蹲在田埂上,一遍遍教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如何辨认紫苏的香气。

她学得很认真,一遍遍地将叶片凑到鼻尖。

忽然,我感觉脚踝处传来一阵微痒的、轻柔的触感。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一根新生的、带着露水的忍冬藤蔓,不知何时从泥土里钻出,正顺着我的草鞋,缓缓地、执着地,缠上了我那条褪色的红布条。

我与不远处的渠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言喻的震撼与悲恸。

远处,晨雾之中,传来了孩子们清脆悠扬的歌声,是他们新编的歌谣。

“金银花,藤缠绕,若问江灵犀何在?答曰:在每株救过人的草里。”

歌声缥缈,如泣如诉。

渠童缓缓垂下头,一滴滚烫的泪砸落在他紧握的拳上。

他松开手,那半截早已被他摩挲得温润的断裂木簪,从他袖中悄然滑落,簪尖向下,悄无声息地、深深地扎进了脚下的泥土里。

我没有去扶他,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脚踝上那根忍冬藤。

它缠绕的力道似乎比之前更紧了一些,冰凉的藤蔓贴着我的皮肤,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拥有脉搏的生命感,正一寸寸地,沿着那条浸染过她血迹的红布,向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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