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内,《昆仑墟秘径概览》带来的震撼与方向感尚未平复,秦无尘便投入了新一轮的、更加精细的“考古”工作。这一次的目标,是周文远留下的、那卷用红布包裹的、与玉佩一同发现的旧笔记。
这笔记之前秦无尘粗略翻过,大多是周文远记录的一些地质考察随笔、同事间的琐事,以及部分关于“溯源”项目的零散、语焉不详的记录,并未发现与玉佩直接相关的明显线索。但如今,有了叶藏锋贡献的家传秘图,有了对“山河鼎”与上古秘径的认知,再回头看这本笔记,许多原本看似平常或晦涩的记录,便有了截然不同的解读可能。
更重要的是,秦无尘一直记得,周文远将那枚残破玉佩和笔记一同交给他时,那欲言又止、眼中闪过的一丝极其隐晦的暗示。那暗示,并非指向笔记的明显内容,更像是……指向笔记本身“之外”的某种东西。
他再次将笔记从头到尾,逐字逐句,用神念细细扫描、推敲。纸张的质地、墨迹的深浅、笔画的顿挫、甚至一些看似无意的折痕和污渍,都不放过。
终于,在笔记中间偏后、记录某次“项目组临时会议摘要”的一页边缘空白处,他发现了异常。
那里的纸张质地似乎与其他页面有极其细微的不同,更光滑、更“新”一点点,仿佛被某种特殊的溶剂轻微处理过,覆盖掉了原本可能存在的字迹。而在这处理过的区域下方,透过强光侧照和神念的微观感知,秦无尘隐约“看”到了一些极其淡薄的、用无色(或近乎无色)的特殊墨水书写的、早已干涸的数字和符号!它们排列成一种奇怪的、非连续的长串,夹杂着几个意义不明的字母缩写。
是密码!而且是一种极其老式的、结合了数字替换和特定密钥的古典密码!周文远在暗示的,是这个!他不仅留下了玉佩,还留下了找到与玉佩相关、或者与当年“溯源”项目更深秘密相关的“钥匙”的线索!而这线索,被他用这种近乎失传的、只有极少数老派地质或考古人员才懂的密码方式,隐藏在了笔记之中!
“需要密钥……”秦无尘眉头紧锁。周文远已死,他生前并未透露任何关于密码的事情。密钥会是什么?生日?纪念日?项目编号?还是……与玉佩、与“山河鼎”有关的什么?
他尝试了多种可能——周文远的生日、林国栋和苏文慧的生日、“溯源”项目的公开编号、甚至玉佩上那几个模糊的古字发音的拉丁字母转写……皆不对。。
“这个日期,”叶藏锋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是那场变故发生的大致时间吗?”
秦无尘猛地一震!!这正是“溯源”项目报告“异常光晕”、林国栋夫妇“失踪”的时间点!也是周文远人生彻底改变、被种下“遗忘暗示”的开始!这个日期,对他来说,恐怕比任何生日、编号都更加刻骨铭心!
他立刻尝试将这个日期转化为数字密码的可能密钥格式。年月日组合?日月年组合?某种特殊的加减乘除?他快速尝试了数种常见的地质记录或旧式档案常用的日期编码方式。
当他把“”作为基础密钥,套用到那段隐形数字串上,并按照某种老派地质密码本(他曾在周文远的其他藏书照片中见过类似的东西)的规则进行解码时,一段清晰的文字,终于在草稿纸上显现出来:
“老范,西崆镇,三棵柳,红泥巷尾。物在彼处,可助寻‘门’。勿忘95夏。”
“老范?西崆镇?三棵柳?红泥巷尾?”秦无尘低声念出,眼中光芒闪动。西崆镇,他知道,是位于昆仑山脉北麓、更深入山区的一个小镇,比青石镇还要偏僻,几乎已是常年有人居住区域的边缘。“老范”应该是指一个人,很可能是当年“溯源”项目的另一位幸存者或知情人!“物在彼处”,很可能就是指另一件与玉佩相关、能帮助寻找“门”(冰封之门?墟之入口?)的信物!
“周伯伯……你竟然还留了这样一手……”秦无尘心中感慨。这位老人,在“遗忘暗示”的折磨下,在“归乡会”的监控中,竟然以如此隐晦、几乎注定被埋没的方式,留下了最后的线索与馈赠。这需要何等的毅力与智慧,又需要何等的信任,才会将这一切,寄托在他这个“偶然”出现的故人之子身上?
“去西崆镇。”秦无尘立刻做出决定。这个线索必须尽快追查,夜长梦多。“老范”是否还在世?东西是否还在?都是未知数,但必须一探。
叶藏锋没有二话,只问:“何时动身?怎么去?”
“准备一下,明天一早。不能坐正规交通工具,用假身份也不行,沿途监控太多。我们走老路,绕道,搭顺风车,或者……‘借’车。”秦无尘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事关父母线索和“山河鼎”信物,容不得半点犹豫和规矩。
次日拂晓,两人便离开了筒子楼。秦无尘通过刘瞎子的渠道,搞到了一辆快要报废、但发动机还行、车牌早已过期的旧面包车,又准备了一些必要的装备、干粮、药品和防身的武器(主要是叶藏锋用顺手的几件冷兵器和秦无尘自制的电击、烟雾装置)。他们绕开主要公路,专走县道、乡道甚至废弃的矿山路,朝着昆仑山深处进发。
路途崎岖漫长,足足耗费了三天时间,才抵达那个仿佛被时光遗忘的西崆镇。镇子坐落在两山夹峙的河谷中,规模比青石镇还小,建筑更加低矮破旧,居民稀少,且多为老人,看到陌生车辆和面孔,都投来警惕而漠然的目光。
按照密码中的地址,两人很快找到了“三棵柳”——那是镇子边缘、靠近河滩的一片空地,确实有三株巨大的、枝叶垂地的老柳树,据说有上百年历史。柳树旁边,是一条狭窄泥泞、因为土色泛红而得名的“红泥巷”。巷子很深,两侧是低矮的土坯房或木屋,大多破败不堪,似乎无人居住。
他们放慢车速,缓缓驶入巷子。巷尾,是一间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用石块和泥土垒成的独立小屋,屋顶的茅草早已腐烂,露出光秃秃的木椽,只有一扇歪斜的木门,似乎还表明这里曾有人居住。
秦无尘和叶藏锋对视一眼,将车停在稍远处,步行靠近。小屋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远处河水的呜咽。秦无尘神念扫过,屋内没有活人气息,只有一片死寂和浓重的霉味。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屋内光线昏暗,面积很小,只有一张破木床,一个歪腿的桌子,和角落里堆着的些破烂家什。灰尘积了厚厚一层,显然已久无人居。
“老范”不在这里,或者……已经不在了。
两人在屋内仔细搜寻。床铺下、墙角、桌肚,皆空空如也。就在秦无尘以为线索再次中断时,叶藏锋忽然蹲下身,用残剑的剑柄,轻轻敲击着靠近火塘(一个用石块垒成的简易灶坑)的地面。
笃、笃、笃……声音空洞!
下面有东西!
他们搬开火塘边几块松动的石板,露出下面一个浅坑。坑里放着一个用多层油布和防水蜡纸紧紧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体。
秦无尘小心地将其取出,剥开层层包裹。最终露出的,是一块约莫两指宽、三寸长的、不规则形状的玉石。玉石质地温润,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仿佛蕴含着雪山光泽与冰蓝雾气的乳白色,内部隐隐有絮状纹理流转。入手冰凉,但并非刺骨的寒,而是一种清润透骨的凉意。
就在秦无尘的手指触及这玉石的刹那,他贴身收藏的那枚裂痕玉佩,猛地一热!紧接着,这乳白色玉石也微微一震,内部那冰蓝雾气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转,散发出与玉佩同源、却又更加“冰冷”、“指向性”明确的微弱波动!两块玉石之间,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是它!就是周文远所说的“可助寻‘门’之物”!这是一块“雪山玉髓”!而且,是与“山河鼎”同源的、产自昆仑地脉深处的特殊玉髓!其特性,便是能与“鼎”的碎片共鸣,并在接近特定的、与“冰”、“封”、“门”相关的能量节点或地理特征时,产生更强烈的反应,如同一个天然的、精密的“指路石”!
秦无尘将玉髓握在掌心,仔细感应。玉髓的共鸣,不仅指向他怀中的玉佩,更隐隐指向西南方向——昆仑山脉更深处、那片被万年冰雪覆盖的巍峨群山!那里的某个地方,存在着一个“门”,一个需要“鼎”之力和特定信物才能感应、或许才能开启的“古老冰封之门”!
“找到了……”秦无尘长舒一口气,心中激动难以言表。周文远用生命守护的秘密,终于在此刻,显露出了关键的一块拼图。这玉髓,加上叶家的秘图,再加上玉佩,寻找“墟”之入口、探查父母下落、乃至探寻完整“山河鼎”的道路,终于不再是一片迷雾。
他将玉髓小心收起,与玉佩贴身放在一起。两者靠近,共鸣更加清晰稳定,仿佛形成了一个微小的、自循环的感应场。
“此地不宜久留。”叶藏锋低声道,警惕地望向门外。
秦无尘点头,将包裹玉髓的油布等物恢复原状,掩盖好痕迹。两人迅速退出小屋,驾车离开了西崆镇。
回程的路上,秦无尘握着方向盘,感受着怀中玉佩与玉髓传来的、清晰的冰凉共鸣与方向指引,眼神愈发坚定。
“老范”或许已不在人世,周文远也已牺牲。但他们的守护与馈赠,并未白费。这条用鲜血、生命和智慧铺就的、指向昆仑深处秘密的崎岖小径,终于被后来者,牢牢地踏在了脚下。
雪山引路石已得,下一步,便是循着它的指引,配合叶家秘图,去叩响那扇隐藏在万古冰封之中的、或许通往希望,也或许通往更大危险与真相的——“古老冰封之门”。
车窗外,昆仑山脉的轮廓在远方天际线上连绵起伏,沉默而威严,仿佛在静静等待着叩门者的到来。
(第十三卷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