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萧景湛,言辞恳切:“殿下,妤儿年少,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殿下多多担待。臣妇……将她托付给殿下了。” 这番话,是全然信任的托付。
萧景湛神色未变,但看向苏静妤的目光却深沉而坚定:“岳母放心。” 简单的四个字,却重如承诺。
苏母眼泪差点落下,是放心的泪。她不再多言,又嘱咐了苏静妤几句好生休养的话,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两人。萧景湛在榻边坐下,端起玉盅,用银勺轻轻搅动,舀起一勺,仔细吹了吹,又用唇边试了试温度,才递到苏静妤唇边:“来,乖乖,张嘴。”
苏静妤看着他这一连串细致入微的动作,心中甜得发胀,顺从地张口喝下。药汤微苦,她眉头轻轻蹙起。
“苦了?”萧景湛立刻察觉,放下勺子,指尖抚上她的眉心,语气带着心疼,“忍一忍,喝完就好了。” 他又舀起一勺,吹得更仔细些,才喂过去。
他就这样一勺一勺,极有耐心地喂着,时不时用温热的指腹擦去她唇角的汤渍,目光始终温柔地锁在她脸上。苏静妤也乖乖地喝着,一双杏眼水汪汪地望着他,满是依赖。
一碗汤药终于见底,萧景湛立刻拈起一颗蜜渍海棠,喂进她嘴里。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冲散了苦涩,苏静妤满足地眯起眼,娇娇软软。
“还苦吗?”他低声问,指尖蹭了蹭她鼓起的脸颊。
苏静妤摇摇头,咽下果脯,主动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窝,软软道:“有殿下在,真好。”
萧景湛心尖一颤,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拍着她的背,像哄着最珍贵的宝贝。
长春宫内,熏香袅袅,气氛却不如往日沉闷,反而透着一丝异样的冷静。
太子妃李氏端坐于主位之上,妆容精致,衣着华贵,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超脱的淡然。下首坐着她的母亲,承恩公夫人柳氏。柳氏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和几分不甘。
“母亲今日入宫,所谓何事?”李氏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语气平淡。
柳氏见女儿这般模样,心中更是焦急,忍不住压低声音道:“我的儿,你怎地还如此沉得住气?那苏氏如今风头无两,诞下皇长孙,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赏赐如流水般进了琉璃阁!东宫上下,谁还记得你这正妃?就连娘家……你父亲在朝中,也觉步履维艰啊!”
李氏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不沉住气,又能如何?母亲莫非想让女儿学那永嘉郡主,或是安郡王?”
柳氏一噎,想起那两位触怒太子殿下的下场,顿时哑口无言。
李氏放下茶盏,目光扫过殿内熟悉的陈设,声音清淅而冷静:“母亲,时至今日,您还看不明白吗?殿下之心,早已系于苏氏一身。殿下是何等人物?文韬武略,心智手段,远超你我想象。与他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永嘉、安郡王,便是前车之鉴。”
柳氏叹了口气:“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儿才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啊!”
“太子妃?”李氏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称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个位置,是荣耀,也是枷锁。它给了我尊荣,却也让我成了众矢之的。如今,殿下眼中只有苏氏和皇长孙,我们若再不知进退,只怕连这最后的体面都保不住。”
她看向母亲,眼神锐利了几分:“父亲在朝中,更需谨言慎行,忠于职守即可,万不可与东宫或苏氏一系起任何冲突。殿下最恨结党营私、窥探内帷。只要父亲安分守己,殿下看在李家世代忠良的份上,不会轻易动我们。但若我们自己行差踏错……”
她没再说下去,但柳氏已惊出一身冷汗。太子殿下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那……我儿日后有何打算?”柳氏语气软了下来。
李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等。”
“等?”
“恩。”李氏目光投向窗外,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漠然,“等一个时机。第一,等皇长孙长大。孩童夭折,古来有之,未来之事,谁说得准?”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寒意,“第二,等殿下……或许会有需要平衡朝堂,不得不倚重世家的时候。第三,”她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期望,“等我自己,能否有机会诞下嫡子。唯有血脉,才是立足的根本。”
柳氏闻言,心中稍定,女儿到底没有被眼前的困境击垮,反而思虑得如此深远。
“至于那苏良娣,”李氏语气恢复平淡,“不仅不能与她交恶,面上还需客气些。她如今圣眷正浓,与她为难,便是与殿下为难。我们只需做好本分,谨守宫规,让人挑不出错处即可。嫉妒之心,更是半分不能露。”
她看向母亲,语气郑重:“母亲回去务必转告父亲,李家如今要做的,是‘静’,而非‘动’。收敛锋芒,静待时机。在我生下嫡子之前,一切妄动,都是自取灭亡。”
柳氏看着女儿冷静得近乎冷酷的侧脸,忽然觉得女儿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不再是那个需要家族庇护的少女,而是真正有了太子妃的城府和心计。她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为一声长叹:“为娘明白了。你在宫中,一切小心。”
李氏点点头:“母亲放心,女儿晓得轻重。”
送走母亲,长春宫内恢复寂静。李氏独自一人走到窗边,望着琉璃阁的方向,袖中的手缓缓握紧。她不会认输。只要她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只要李家不倒,她就还有机会。现在的屈辱和等待,都是为了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