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通过窗棂,温柔地漫上榻榻米,将空气中的微尘照成浮动的金屑。
严胜睫毛动了动,在暖意中睁开眼。
光线漫进瞳孔,他下意识地眯了眯,视线在朦胧中缓缓聚焦。
严胜迷朦的眼眸蓦的一怔。
缘一躺在他身侧,离得极近,全身却连一丝一毫都不敢触碰他。
他侧身蜷着,一只手安静地枕在脸边,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发丝边。
指尖缠绕着严胜散在枕畔的一缕长发。
而那双赤眸,正一眨不眨地,静静地凝视着他,仿佛已这样看了许久。
严胜呼吸一滞。
“……缘一,”严胜有些愣神,“你醒着?”
缘一迟缓地眨了眨眼,目光仍胶着在他脸上,象在确认这不是晨光中的幻觉。
片刻,他才很低、很轻地应了一声:
“恩。”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我刚醒,兄长。”
他仍那样看着严胜,指尖无意识捻着那缕发丝,绕紧,又松开。
严胜有些奇怪,到底没多问什么,只淡淡瞥了眼他的手,缘一便立刻松开了那缕发丝。
发丝从他指尖滑落,拂过掌心,最后飘荡在空中。
缘一瞧着兄长离去的身影,亦步亦趋的起身跟上。
严胜叫小二送了饭食上来,叫缘一享用了,自己便坐在一旁,将睡了一晚又打结的头发收拾妥当,旋即高高束起。
缘一咬着筷子,怔怔看着严胜跪坐的背影。
小二将缘一洗好的衣物送了回来,放下时,一眼也不敢看他们二人。
缘一衣物满是鲜血,两人生的实在高大威严,严胜又是身着显眼至极的紫衣,怕是在店家那流言纷纷了。
严胜轻酌抹茶,只在嘴中尝个味道。
他瞥了眼缘一。
“缘一,将腌箩卜吃掉,不要挑食。”
缘一一顿,朝他眨了眨眼,见他毫不动摇,干脆将腌箩卜全部一口气塞到嘴巴里吃掉,面无表情的脸上莫名带着丝委屈。
严胜理都不理他。
缘一一直这样,分明对别的食物都不挑食,唯独不爱吃腌箩卜。
起初他并不知道,那时候缘一给他喂什么便吃什么。
后来他陪缘一玩的久了,缘一年纪小,便不自觉的跟他撒娇,陪他用餐时,只要有腌箩卜,他便一口都不碰。
后来才知晓,在他送完笛子后那段时间,他被父亲责罚多日未去见缘一。
母亲身体又不好,难免不能时刻照顾缘一。
府上下人便克扣了缘一原本便不好的餐食,日日顿顿只给吃最咸最酸的腌箩卜。
缘一那段时间,硬生生吃伤了。
后来他随缘一进了鬼杀队,见在宴席上缘一将腌箩卜吃了,心中还有些莫名的复杂。
以为多年不见,缘一连这份挑剔也改了。
后来缘一同他一起吃饭,才发现这人长大后也一样不吃腌箩卜。
只不过在众人面前,他便沉默咽下不喜。
在自己面前,这人便孩子气的将挑食坦然露出。
重来一世后,即便他送完笛子后依旧受罚,却有暗地里关照缘一,严令下人不得苛刻。
结果这人这世,依旧还是不爱吃。
“咕噜噜——”
一阵轻微的滚动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躲在桌下一角睡醒的无惨,用肉球身子推倒笼子,幻化出两只脚,将笼子当做滚轮,噔噔噔踩着就蹭到严胜身边。
“严胜。”
无惨沉声矜持道:“寻些丝绸来,我睡的不舒服。”
经过一夜煎熬,无惨的脑子转过了弯。
他悟了。
继国缘一那个怪物,根本舍不得严胜死,而继国严胜,显然也不舍得。
只要这两人互相舍不得,他无惨就死不了!
既然死不了,他还怕他们作甚?
他可是鬼舞辻无惨,活了一千多年,统领万鬼的始祖!
即便沦为阶下囚,也得活出格调,活得有尊严!
无惨的语气更理直气壮了些:“去寻些丝绸锦锻来铺上,还有我饿了,严胜,你去——”
他话未说完。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声无息地伸了过来,大掌在瞬间笼罩笼子。
无惨所有的话语和思绪,在瞬间冻结。
他惊恐地转动着眼睛,对上了那双沉沉俯视他的赤眸。
缘一没有说话,捏着笼子,指尖微微用力。
嗡。
日轮笼在刹那间泛起灼目的赤红,整个笼子瞬间化作一个通红炽亮的赫笼。
光芒将缘一半张侧脸映得明明灭灭。
“啊啊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从笼中爆发,无惨的肉球在狭小空间里疯狂扭曲,却无处可逃,日轮刀锻造的笼子无处不烫,无处不是刑场,焦臭味和血肉被炙烤的滋滋声同时响起。
他如今那点可怜的再生能力在根源性的克制面前毫无意义,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
缘一捏着炽红的笼子,垂眸俯视。
“谁允许你,对兄长大人这般说话。”
无惨疼的要崩溃了,竭力缩小身躯,声嘶力竭的呼唤。
“我错了!我错了!严胜!严胜!救救我!我真的错了,这笼子挺好的!”
严胜看着赫笼里小小一块的无惨,比上一世来的还要凄惨,叹了口气。
“缘一。”
缘一一顿,抬眸看向他,眼睫颤动。
“兄长大人,您要帮他吗?”
严胜:“我并非想帮无惨大人,只是”
“您为何喊他无惨大人,他又胁迫您了?”
缘一手下越发用力,赫笼在瞬间灼目升腾。
无惨的哀嚎越发虚弱:“严胜,严胜,快救救我”
严胜被无惨吵的耳朵疼,抬手捏了捏眉心。
缘一见他不耐烦的模样,登时将手松下,将日轮笼随手扔下,凑到他身旁去。
“兄长大人没睡好吗。”
“”
无惨竭力缩小身躯,待到日轮笼不再滚烫,噔噔噔踩着滚轮又走了,缩到了严胜脚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