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手臂收得更紧。
“……可以同缘一睡一起吗?”
严胜身体一僵:“缘一,放手。”
缘一非但没放,手臂反而收得更紧,像溺水者抱住浮木。
他抬起头,烛光在那双常日淡漠的赤眸里映出粼粼水光,怯生生的看着他,几乎要哭了。
“求您了,兄长。”
他向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此刻面容浮上些许依赖与不安,令严胜呼吸一滞。
“兄长,让缘一看着您,行吗?”
缘一的声音低下去,紧紧环抱着他,埋在他的小腹间不肯抬头。
严胜垂眸看着他,闭了闭眼。
他知晓,缘一看见那时的他有多崩溃,流了多少的泪。
严胜至今脑中都能回想起他近乎绝望的哭嚎。
缘一此生自幼便不曾离开过他,后来他沉睡,徒留缘一孤零零的长大,连大人照料都没有,便那样艰难的谋生。
他重来一次,究竟让缘一哭过多少回了?
严胜有些无力,自始至终,他都不是一个好兄长。
他瞧着身下的人,高大的身躯在微微颤斗,线条分明的身躯上满是布料缠绕伤口,满目疮痍,触目惊心。
严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只订了一间房。”
缘一倏然抬起头看他。
严胜偏过脸:“本就未带银钱,岂能多让店家为难。”
他在缘一越来越亮的眼神中,慢吞吞的出声。
“况且,你伤势未愈,本就需要人照料。”
“多谢兄长大人。”
严胜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自己对缘一是否过于放纵,可一想到他年幼自己便沉睡,醒来后,缘一便一直在哭,
所有的体统、规矩,便总是在缘一的眼泪面前一退再退。
缘一箍住他的手臂越发紧,严胜拍了拍他的手臂,蹙眉道。
“松开,我要去沐浴。”
缘一闻言,呆呆的松开,见他离去,便要起身跟上,被严胜制止。
“你做什么?”
缘一嗫嚅:“我帮兄长大人搓背。”
“”
严胜无语的看他:“不用,你好生歇息。”
说罢,他警告的看了眼缘一,不许他跟上。
缘一看着他离去,看着门被咔哒关上,静静站了许久,旋即躲到床榻最里端,整个人皆躲进榻里,蜷缩起来。
日影西斜,月升中天,夜色寂聊,微风吹过寂静的屋檐。
无惨迷迷瞪瞪的听见浴室门传来声音,挤出眼睛就见桌边坐了个人。
严胜只着中衣,鬼力将湿透的头发尽数蒸干。
如今身旁没有熏香和发油,他只能拿着木梳沾水一点点将打结的发丝梳开。
严胜望着地面,轻声问:“无惨大人,缘一为什么那样做”
无惨:“你什么意思,我现在读不了心。”
严胜瞧着他,不自觉便朝他讲起缘一。
一千二百年来,他时常如此。
他有空时,便会想起缘一。
早年无惨窥视他意识时,便会吓的尖叫咒骂,后面无惨索性也不看他的意识了。
天地苍茫,四百年孤寂,唯有他还日日惦念缘一。
无惨毫无疑问是他最信任的人。
因为无惨把他的话都当放屁,也绝不会跟旁人提及。
这习惯一千二百年未曾变过,严胜见到此世的无惨,依旧延续这份扭曲的信任。
他迷茫的问,无惨大人,缘一为什么看见我死了,会哭的那么伤心?
无惨答,你死了,我哭的比他还伤心。
严胜又问,无惨大人,缘一为何不抛弃他,为何将他这个无用的兄长看的这般重?
笼子的无惨幻化出两只手,从笼子里的缝隙处挤出去,很有眼力见的帮他将打理好的头发拢住。
无惨献忠心:严胜,我也绝不会抛弃你,也将你看的很重。
严胜失神的梳着头发,将梳开的一缕递到无惨手里。
“无惨大人,缘一究竟在想什么?
无惨瑟缩了一下,被斩断头颅乃至被砍断一千八百多片碎片的恐惧刻进基因里。
他忍了又忍,见严胜对他态度良好,又忍不住了。
趾高气昂的小声骂。
“继国严胜,你自己去问他,别在我面前提他!”
“是,无惨大人。”
严胜从他两只手里收回头发,他转身,绕过桌子和屏风,打开里屋的门,又轻轻合上。
室内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蒙。
严胜眉头猛地拧起,榻榻米上空无一人,没有缘一的身影,只有被褥鼓起一团。
严胜心下一沉,快步走近,他顿了顿,伸出手,然后轻轻掀开一角。
先映入眼帘的是散乱的长发,然后是绷带缠绕的、赤裸的肩背。
缘一整个人蜷缩在被子深处,脸埋进枕头,赤裸的上身轻颤,绷带边缘与肌肤摩擦出细微的窸窣声。
严胜蹙起眉:“缘一,你在做什么。”
被窝里的人转过了身。
一双赤眸在昏暗中,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缘一望着他,朝他伸出了手。
严胜一怔,尤豫了下,还是握住他的手。
下一刻,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然传来。
天旋地转间。
缘一将他扯入了床榻之中。
被褥在瞬间将他盖得严严实实,缘一紧紧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想朝他靠近,又瑟缩着不敢亵读他。
“怎么了,缘一?”
赤眸在漆黑一片中,仍清淅的映着他的轮廓,旋即滚烫的身躯小心的朝他靠近。
缘一轻轻的依偎在他身旁,却不敢完全靠实,只死死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兄长大人”
“恩?”
“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