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坊老板将药材仔细包好,战战兢兢的交给面前身高六尺的武士大。
在听见对方颔首道谢时,他慌忙低头行礼,恭送两位武士大人离去。
居然穿的是紫衣直垂的尊贵的之人,怎么会来到这偏陋之地。
太阳悬挂于天,日光落在严胜的身躯上,带来阵阵刺痛。
他头上没有蒙着羽织,任凭缘一如何劝说,他也绝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遮掩行路。
一只手接过他手中药材,随即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缘一轻声道:“兄长,您在想什么?”
严胜沉默一瞬,脚步快了几分。
“无事,去驿站吧。”
缘一浑身是伤,却一路隐忍,直到他最后近乎沉默的同意,缘一才身形一晃,被他扶住才没有倒下去。
严胜气他这般不爱惜自己,又涌上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
缘一看着严胜向前的背影,垂下眼眸,紧紧牵住兄长的小拇指,亦步亦趋的跟着。
两人找了间驿站休息,结果身上身无分文,尴尬的站在台前。
店家见两个武士大人如此高大威严,其中一位甚至身着贵重的紫衣,主动邀请两人入住,还安排了间上房。
严胜有些惭愧,但为了让缘一尽快修养,硬着头皮道谢住了霸王店,待到日后定偿还。
缘一一进房间便身形跟跄,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往严胜身上倒。
严胜连忙扶着他坐到床榻上,将人放下后,便欲转身。
袖口却被死死攥住。
缘一艰难的睁开眼眸,死死盯着他。
“兄长要去哪里。”
严胜微微蹙眉,可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
“我去请人将药煎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吩咐完便回。”
缘一罔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指尖微松,呆呆的点头。
“兄长大人,要记得回来。”
“嗯。”
严胜出门将药物递给小二,仔细嘱咐他们煎制之法,又将一直放在袖子里的笼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笼子里滩着一坨碎肉块,此刻见重见天日,蠕动着化作一团肉球,挤出两只乱转的眼睛,朝他讨好的眯了眯。
“严胜,怎么了。”
严胜瞧了它一会儿:“无惨大人应当明白,我让您活下来是为什么。”
无惨不说话了。
他气的火冒三丈又硬生生忍了下来,君子在世,他能屈能伸,忍。
严胜同意后,缘一便将日轮刀折断,铸成这笼子出来,将无惨残躯关在里面。
如今它身体虚弱到只剩这一块碎肉片,随意一个柱拿把日轮刀都能杀了他。
这日轮笼锋利不已,只要无惨试图将身躯挤出来,便必死无疑。
无惨自己安慰自己,只要能活下来就好,只要能活下来,便有以后。
无惨心里清楚,虽然是那个怪物没杀了他,但真正决定他生死的人,是谁。
他正是愤恨之中,又有些看不透面前的人。
严胜分明不恨他。
乃至他说的那些‘感激’之类的话也并非虚假,方才却执意取他性命,如今又开始喊他无惨大人。
真是一个难以捉摸、复杂至极之人。
无惨缩起身子,闷声道:“我知道。”
严胜没再多说什么,他知晓无惨暂时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如今虚弱的连出笼子都做不到。
无惨为了活命,不会想来触怒他这个能掌握他生死的人。
他转过身,朝里屋走去,
缘一听见门响,虚弱地掀开眼帘,见是严胜,那双总是淡漠的赤眸倏地亮了,手指紧紧攥住了来人的袖角。
“……兄长。”他声音低哑,“你回来了。”
严胜嗯了一声,在榻边坐下。
他将敷药放在一旁,伸手去解缘一单衣的系带。
缘一顺从地微微抬身,任由衣物褪下,露出遍布伤痕的身躯。
两臂上近乎血肉模糊,便是肩膀上也有手指硬生生抠进的伤口,血淋淋的一片,浑身上下凝结着骇人的血痂。
严胜蹙着眉看伤,忍不住道:“这般不爱惜自己,可知自己流了多少血?”
缘一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缘一知错了,兄长。”
严胜瞥他一眼,旋即将布巾打湿,小心的将他身上的血痂尽数拭去。
擦拭伤口,缘一一声未吭。
严胜抬起眸,却见他只一错不错的望着自己,感受不到伤口疼痛般。
他敛眸,手下动作越发轻柔。
清苦微辛的药香弥散开来,严胜指尖蘸了凉滑的药膏,小心地涂抹在伤口边缘。
他俯身时,几缕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发梢无意间扫过缘一肋下。
细微的酥痒让缘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严胜似有所觉,正要抬眼,却见缘一已伸出手,指尖极轻地勾起那缕垂落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拢回他耳后。
严胜一顿,却不曾抬眸,只专注的为他上药。
两人距离极近,冷冽似霜雪覆竹的淡香,随着严胜的呼吸,几乎将缘一笼罩。
缘一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侧脸,目光缓缓下移,看向他的嘴唇,落在他先前大逆不道所做的地方。
伤口被逐一缠上洁净的布料。
严胜直起身:“好了,你好好休息。”
他正要起身离开,腰间却骤然一紧。
缘一的手臂环了上来,紧紧抱住他的腰腹,侧脸贴在他衣物上,日轮花札耳饰在空中晃动。
那力道不似重伤虚弱之人,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执拗。
“兄长,”缘一的声音闷在他衣料间:“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