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近乎疯狂的朝着那阳光下的身影冲去。
一寸寸阳光照在那具破碎的残躯之上,发出火焰灼烧皮肉的焦味,混合另一种缘一深入骨髓的清冷气味。
缘一近乎疯狂的扑到那具身体上方,将天上的太阳遮挡。
地上的太阳却好似没了温度,天生斑纹的身躯被一股毛骨悚然的麻木自心底涌上,全身逐渐冷如冰潭。
身下那是谁?
浑身破烂宛如焦炭。
用香熏和发油精心养护出来的头发如烂泥般铺散在地。
他好好养了十年的人,他养了整整十年的人,如今残肢破烂,衣不蔽体。
半边身躯烂到连复原都做不到。
这是谁?
这是
谁伤的这么重?
谁谁追逐着太阳的光辉自杀了?
泪水砸在身下人轻柔的睫毛之上,将那轻飘如羽毛的魂灵砸的一颤。
缘一猛的将身下人死死搂在怀里,用尽一切办法遮挡可能漏下的阳光。
他惊慌的抬起头环顾四周查找屏蔽处。
可周围空无一物,只有无处不在的阳光和肆虐的风在荒野上盘桓。
缘一脱下自己的羽织,脱下上半身的和服,手忙脚乱的将全部衣物都盖在了自己和严胜身上。
他抱着严胜躲进这由鲜血和布料构成的狭小而脆弱的方寸之。
紧紧相拥,好似如他们作为双生子出生时一般,在还未降临此世之时,他便和半身互相依偎。
这是这是这是他的
兄长。
缘一张了张嘴,所有声音都鲠在喉中,灵魂近乎支离破碎,无数雨水自上而降,滴落在身下那双眸紧闭的面容之上。
缘一颤斗着手抚摸他的脸,他的嘴唇开合数次,嘶哑的声音艰涩的从喉咙里试图挤出。
他终于开了口:“兄兄长”
仅仅这一声呼唤,继国缘一彻底坠落人间,如人生第一次开口呼唤。
兄长。
为什么?
为什么兄长没醒来?
缘一的大脑彻底一片空白,近乎空茫的望着怀中人。
兄长之前这样过,怎么抱也抱不醒,怎么呼唤也不醒。
对。
兄长,睡着了。
缘一惊慌失措的摸向腰间,没摸到日轮刀,猛地想起,他用那把刀钉在无惨碎肉块上了。
他怔了怔,随即将手臂抬起,送到嘴边,狠狠咬下。
神之子如恶鬼般撕开自己的血肉,刹那间无数鲜血疯狂的汹涌而出,滴落在身下残躯之上。
缘一摸着身下人的脸,轻声哄着。
“兄长大人,喝下去,喝下去就会醒了,喝下去就不会睡了。”
血液潺潺的向下滴落,只剩半边的残躯焦炭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血液滴落在上,连渗都渗不进。
不够。
不够。
缘一将手臂啃噬的鲜血淋漓,一次次撕开自己的血肉。
一个人,满嘴鲜血。
他生怕喂进嘴里的血液不够,索性用血液涂遍严胜的全身。
缘一不敢将血肉彻底咬断,他怕一旦血流成河,自己便昏过去。
若他醒不过来,兄长怎么办。
于是他一次一次的反复咬开血肉,榨取鲜血,直至将左臂咬的血肉模糊,一片狼借。
左臂的不够,便开始咬右臂,右臂还不够,便硬生生用将手指抠进身体里,将涌出的鲜血尽数淋在严胜身上。
他将严胜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鲜红的羽织和服复盖住两个血肉模糊,赤裸依偎的人身上。
缘一托着严胜的头,将自己生命中的血液,一口一口,不要命的往严胜嘴里灌去。
可灌进嘴里的鲜血又溢了出来,潺潺流满了两人全身。
咽不下。
为什么咽不下?
缘一的眼前开始模糊,天地开始倒转。
他抬起手,嘴唇复在鲜血淋漓的手臂之上,狠狠吸吮一大口自己的血液。
随即捏住严胜的下颌,强硬的掰开,低头渡了进去。
怀中人一动不动,任凭他如何大逆不道,都象一尊覆满寒霜的塑。
缘一便只好朝兄长道声歉,如幼时般在兄长的脖颈边亲昵的蹭了蹭,喃喃做声。
“对不起,兄长,缘一只能辱没您了。”
灌不进咽不下的血液被他堵住,一点点用舌尖推进喉咙深处。
哪怕严胜无知无觉,也被他全部送进去。
一口接一口,缘一茹毛饮血般反复撕开自己的皮肉,酌取生命的泉源,再将它哺给另一具冰冷的身躯。
缘一搂着严胜,一只手轻轻拍他的后背,在渡血中厮磨呢喃,轻声哄劝。
“兄长,要喝下去,要多喝点,喝下去就好了,就不会睡了”
直到荒芜之地狂风盘旋,直到天地万物岑寂无声,直到他抱着怀中人空坐于世界彼端。
他们的血在伤口中交融,他们的血肉在拥抱中相贴。
两世都无人能伤到的神之子,将自己撕咬的支离破碎,双目迷罔的看着怀中依旧双眸紧闭的人。
为什么不醒来。
缘一看着严胜依旧残破的身躯。
为什么不愈合。
缘一等了又等,鲜血流了又流,胃像被无数嘈杂的痛苦灌满,翻涌着碎瓷器般的痛苦。
缘一有点想吐。
可他不能推开兄长吐到别处,也不能吐到兄长身上,他只好将满腔的崩溃,连同血腥与绝望一起咽回腹中。
他张开嘴,声音嘶哑泣血:“兄长,不要睡了,求求您了,缘一等不了,等不了”
一天一时一刻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他挨不住。
严胜的身躯在太阳底下,在太阳怀中,越来越冷了。
那张迤逦的面容比平日更薄凉,象是覆着一层霜,如同月华在太阳最盛时刻落下,复盖在他身上一层清冷的冰霜。
微风吹过荒芜大地。
鲜红衣袂下,那一直垂落的手似乎动了一下。
缘一一颤,慌乱的去摸他的手,可只那一下颤动,便再无声响。
缘一不死心,一寸寸摸过严胜的身躯,摸过他的眼眸,鼻梁,唇瓣,咽喉,锁骨,左手,胸膛,左腰,左腿。
冰冷僵硬,无声无息。
缘一呆呆的抱着怀中人,浑身浴血,怔愣许久。
随即突然死死抱住怀中人,似要蜷缩在他怀中,又仿佛要将怀中人融入骨血。
此刻,他比严胜更象一个死人。
他的肩膀开始抖动,随即是轻微的呜咽声,然后是嘶哑的悲鸣。
越来越响。
天地间响起凄厉的哀嚎恸哭。
这位从降世起便无波无澜,没甚情绪的神子,发出无可比拟乃至天地哀绝的呜咽哀嚎。
彻底成了一个凡人。
“兄长兄长”
他崩溃着,哀嚎着。
“求您了……别丢下缘一……求您了……别又离开我……我求您了……”
“我受不住……缘一什么都做……缘一什么都答应您……缘一再也不敢不听您的话了……缘一下次一定听您的话……”
“是缘一的错……缘一再也不离开您了……再也不让您一个人……缘一错了……”
“求您了,别再让我等,别再让我看着您,别再让我看着您走,我求您了……”
天地神佛啊,为什么给予他无可匹敌的天赋,却不肯给予他唯一的兄长。
为什么又一次将兄长从他身边夺走,为什么又一次让他看着兄长离去。
神佛沉默,天地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