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看着眼前人,周身气度清冷孤高,宛如夜空中唯一的那轮弦月,遥不可及。分明只是幼童,却透着股俯瞰尘寰的平静与威严。
“你是人还是鬼?!”恶鬼尖叫道:“你分明是人,身上怎的有鬼的气息!”
严胜一顿,见问不出话便不再理会他,走到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佣人旁边。
“少少主”佣人的瞳孔已经散大,痛苦却清淅的写在脸上。
严胜沉默地看着他,用刀尖极快地在那他的脖颈上一划。
一道细细的血线浮现。
他的身体最后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松缓下来,脸上那极致的痛苦神情,竟奇异地平复了,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严胜俯下身,替他合上双眼。
就在这时,旁边那只被斩首的恶鬼,脖颈处的血肉竟开始疯狂蠕动,似乎想要再生!
严胜眉头微蹙。
他手中并非日轮刀,无法真正杀死鬼。
他没有尤豫,反手将太刀精准地刺入那尚在蠕动的鬼躯胸口,巨大的力道将其死死地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之上!那恶鬼发出无声的嘶嚎,挣扎著,却无法挣脱。
严胜不再理会,他目光扫向院中侍从的尸体,信步走去,抽出随身利剑。
此刻,他左手握持新得的利剑,斜指地面,右手则握着那柄刚刚钉死过恶鬼、沾染着黑血的太刀,反手负于身后。
他迈开步伐,向着宅邸外围,也是鬼气最浓郁的方向走去。
又有两只嗅到生人气息的恶鬼,嘶吼着从左右两侧扑来!
严胜嘴中溢出呼吸,负于身后的右手手腕微动,反握的太刀将其狠狠钉入了左侧的廊柱之中、
与此同时,他左手的利剑如月光倾泻,冰冷的剑身便如同山岳般将右侧扑来的恶鬼死死压倒在地,随即剑尖向下疾刺,“咚”的一声闷响,贯穿其胸膛,将其牢牢地钉在了石板地上。
一路之上,所见恶鬼彼彼皆是,这座领地的掌控者继国家,彻底在今夜沦为了人间炼狱。
他一路前行,非日轮刀,斩杀不了鬼,只得用刀将鬼钉在地上不得动弹,直到让其日出死亡。
严胜一路收刀,又将刀脱手,将鬼钉于地上。
从偏院赶至主院时,身后已然出现一条由挣扎的恶鬼铺就的、诡异的路径。
太多鬼了。
多的不正常,鬼从来不会集体活动,这是被明令禁止的。
这是鬼潮。
严胜心底发凉,他清楚,能命令鬼潮的,只有一个人。
就在他念头落下的瞬间,前方走廊的阴影处,传来一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考究暗色和服,外罩白色羽织,气质如同贵族公子的男人,缓缓踱步而出。
严胜握紧了刀,看着来人。
鬼舞辻无惨。
严胜眯起眼,沉沉看着他。
无惨为什么会来这里,前世此时此刻,继国家从未有此横祸。
无惨的目光先是随意地扫过这片血腥的屠宰场,随即,落在了严胜手中仍在滴血的太刀上,以及他身后一路钉满恶鬼的诡异路径。
“哦?”无惨目光饶有兴致地停留在严胜身上。
“竟然能如此利落地解决掉这么多鬼…还是个如此年幼的人类?”
严胜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并非是恐惧,更有一种宿命降临的冰冷战栗。
无惨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玩味。
“你是那个鬼杀队里的柱?还有年纪这么小的柱?”
严胜瞥了眼老上司,没作声,抬眸看了眼夜空之上的圆月,讥讽一笑。
这就是你给我定的命运?神明大人?
无惨的声从前方传进耳畔。
“孩子,何不追随我呢,人类的躯壳太过脆弱,你的体内蕴含着非凡的潜力”
严胜看着手中的双刀,和其上复盖着的层层鬼血。
觉得无惨大人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运气很好的没有碰上刚刚离家的继国缘一。
运气又偏偏不好的马上要杀了继国缘一的哥哥。
无惨还在叽叽歪歪:“考虑好了吗孩子,你将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
好吵。
严胜默默站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是他在地狱练出来的,地狱没熟人了,无惨只能跟他鸡叫,他有时觉得烦,就假装自己在听,其实已经神游。
无惨满意的落下尾句:“怎么样,来变成鬼吧,孩子。”
好象讲完了。
严胜抬起头,朝他颔首,语气平静。
“请您杀了我吧,无惨大人。”
无惨讶异的一挑眉:“哦?”
他见过惊恐的、狂怒的、跪地求饶的,却从未见过如此平静求死。
“我此生并不打算变鬼。”
严胜心下明了,无人能拒绝鬼王,拒绝的唯一下场便是即刻的死亡。
他慢吞吞的讲起拒绝入职的模版。
“无惨大人,感谢您的抬爱,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但是,因为个人原因,本人此生,暂时没有——”
数条顶端带着尖锐骨刺的、如同黑色荆棘般的触手,猛地从无惨的背部、衣袖中爆射而出,速度快到极。
十分不讲武德,在别人拒绝入职的时候,快速下手,逼着他签了劳动合同。
无惨微笑着看着他。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能吸收多少血。”
“噗嗤——!”
伴随着血肉被撕裂的闷响,一条最为粗壮的触手,已然精准地穿了严胜的胸膛!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严胜猛地睁大了眼睛,口中喷出鲜血。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异物,正停留在自己的心脏附近,并且,一股灼热而狂暴的液体,正顺着那触手,强行灌入他的血管,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鬼之血正在改造他的身躯。
严胜艰难的掀起眼,望向天上的血月,视野因剧痛而模糊涣散。
重来一次,他决意离开继国家,却迎来鬼舞辻无惨。
他决定不再变鬼,却依旧再次变成恶鬼
那他重来一次究竟有何意义呢。
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