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胜熟门熟路的在三叠屋住下。
自缘一被立为继承人,而严胜被迁入此处后,无形的枷锁便层层落下。
按照前世的记忆,严胜知晓自己此刻是不被允许触碰木剑的,便日日夜间才开始练剑。
他虽然不在乎受伤,但也不是受虐狂,没必要故意找事被继国家主教训抽打。
正如他曾被告诫不允许靠近缘一,如今的缘一亦是。
缘一许久未来寻他,严胜并没有多在意,他心里清楚,缘一身边势必有侍卫看护,不许他靠近自己。
但到底不是一丝缝隙也无。
严胜总能在门边发现用干净叶片包裹的甜果或者点心,没有署名,但他知道是谁。
日子在一天天中过去,严胜平静的生活,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直到夜晚再次降临。
背着小包袱的缘一打开了他的房门,两张极其相似的面容在斜尽的月光下对视。
严胜抱着剑靠在墙角,眯起眼打量面前人。
长高了些,头发也长了些。
缘一踌躇了一下,朝他走近,跪坐在他身边。
“兄长大人,母亲大人过世了。”
严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了眼,将翻涌的情绪封锁在黑暗中。
如同上一世一般,缘一诉说着自己准备离家,严胜背靠墙壁,闭着眼睛不愿看他。
空气陷入寂静。
许久未闻声响,严胜蹙眉睁眼,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近在咫尺的红眸。
原本跪坐在他脚边的缘一,不知何时膝行到了他身边,那双红眸,此刻正一眨不眨的凝望着他。
近在咫尺。
两人呼吸交融,灼热的气息在方寸间流转。
严胜被他的那股眼神惊了一下,半晌,沙哑道。
“不是要走吗,走吧。”
话音落下,他惊愕的发现缘一又靠近了些许,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惊的呼吸一滞。
他想抽回手,却发现缘一看似轻柔的触碰,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在他惊愕的注视下,缘一牵着他的手,俯下身,将额头躬敬的贴在他的手背处,那枚斑纹几乎烫的要灼烧起来。
“缘一?”
“我不愿离开您,兄长。”缘一倏然说。
严胜瞪大了眼眸。
这是,上辈子缘一从未说过的话,在他的惊愕中,缘一俯首在他掌中,闷声道。
“可为了您,缘一必须离开。”
严胜拧起眉:“胡言乱语什么。”
缘一抬起头,环视这间囚禁着兄长的破败囚室。
月光从窗隙漏入,照见本该高悬云端的明月,此刻却蒙尘于此。
他又抓住严胜的另一只手,俯首深深埋在他的两只掌心中,象是一头受伤的幼兽,在唯一能给予慰借的巢穴中寻求安宁
缘一缓缓抬起头,日轮花札耳饰在空气中划出弧线,他从胸口掏出一物,将仔细包裹的布料松开,露出里面珍藏的竹笛。
严胜看着他的掌心,陡然一顿,本欲挣扎的手骤然停滞。
“我会将兄长大人所赠送的笛子,视为兄长大人。”
不要说了。
求你不要说了。
可面前人珍重的捧着笛子,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永远想念兄长。”
直到您幸福那日,我再祈愿神明,允许我能再见您一面。
严胜失神的看着他收起那枚笛子,看着他缓慢的踏出房门,在离开前,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随即再一次离开他,徒留满室寂静。
万籁俱寂。
只剩严胜逐渐粗喘的呼吸,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拉开了门,夜风灌入,院中空无一人,唯有那轮孤月高悬天际,清辉冷冽。
严胜冷脸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
走了,又一次,走了。
严胜冷笑一声,拳头紧握,手背青筋暴起。
缘一离开后,继国家主果然将所有的怒火与不甘,倾泻到了严胜身上。
但严胜已然没心思在陪他玩这些过家家的游戏了。
在他又一次试图压着自己用竹刀惩戒时,严胜反手抽出侍卫剑鞘中的剑锋,瞬间打倒数十个试图前来压住他的侍卫,执剑冷冷看着继国家主。
“父亲大人,请问,我何错之有?”
继国家主惊愕的看着他,脸上是被他言语冒犯的盛怒,可眼中充斥着他曾经看向缘一的狂热疯魔。
严胜平静的看着他兴奋的面容,将剑扔回侍卫鞘中,回到三叠屋中窝着。
他本欲收拾东西今晚就离开,到底他也没甚好带的,穿着一身衣服一把刀便欲离开继国家。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昔日井然有序的继国家宅邸,此刻已成人间炼狱。
黑影幢幢,恶鬼肆虐,它们撕咬着仆从与武士,贪婪地吞噬着血肉,断肢与内脏散落一地,将精致的庭院染成一片骇人的猩红。
一只身形佝偻、涎水直流的恶鬼,用尖锐的利爪,戏弄般的拨弄着一个蜷缩在角落,腹部因被剥开的佣人,显然已是弥留之际,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抽搐。
下一刻,那恶鬼的头颅猛的滚落在地。
黏腻的黑血泼洒在青石板上,狰狞的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被瞬间斩断的暴虐。
头颅落在地上,眼睛惊恐的滴溜转。
“谁!是谁!猎鬼人吗?!”
从廊柱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一道身影缓步拐出,踏入血月凄迷的光晕之下。
那恶鬼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住来人。
那只是一个少年,身形尚未长成,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瘦。
他手中握着一柄比他身高短不了多少的太刀,冰冷的刃锋上,一滴浓稠的黑血正顺着血槽缓缓滑落,砸落在尘埃里。
严胜俯视恶鬼:“有多少只鬼进了继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