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悬天,将继国家宅浸染在一片不祥的猩红之中。
浓重的血腥气几乎凝为实质,充斥每一寸空间。
庭院里、廊檐下,无数被钉穿在地的恶鬼仍在嘶声哀嚎,祈求无惨解救他们
无惨却懒得对他们投去一丝视线,随手爆了个最吵的鬼脑袋助助兴。
这种牲畜般的废物他想要多少有多少。
他已经厌烦了看着这些毫无用处的废物贪婪的食肉,恶心的哀嚎。
甚至对他们体内拥有自己的血而感到愤怒。
他心念一动,地上所有鬼的喉咙在瞬间爆裂,血肉横飞,白骨森然毕露。
整个继国家陷入一片安静,再没了那恶心至极的畜生叫声。
只剩下一阵若有似无的压抑呜咽。
无惨挑了挑眉,回眸再度看向前方。
身后的荆棘藤蔓在他的前方聚集缠绕,而在其中,紧紧束缚着一个人。
无惨坐在椅子上,看着那融进自己鬼血的少年浑身颤斗不已。
能承受鬼血的人类是少部分,大部分会在痛苦中绝望的死去,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才会成功的转化成鬼。
而其中的大部分,无惨都不想看见他们,连出现在他面前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他甚至没给过任何鬼第二次血液,因为他厌恶至极这群毫无用处的废物。
找了蓝色彼岸花近六百年,若非他需要人手,他何必分出自己的血液,将垃圾转化。
当然,在垃圾中偶尔也有些例外,比起某些肮脏碎散的底层鬼,某一些鬼会开发出自己的血鬼术。
无惨一直认为,做鬼是需要天赋的,毕竟堂堂天下无敌(结果天上来敌了)的鬼之王本身就是最究极最具有天赋的存在。
而如今,他遇到了一个很有不,做鬼天赋或许是他几百年来,见过的第一人。
大多数时候,无惨随意破开别人的身躯施舍点点血液,而那些垃圾就会象最低等的牲畜一般发出惨叫,在地上打滚翻腾,爆发出种种丑态,令他厌憎。
而面前这个少年,在他将藤蔓刺入他的血肉之躯时,他分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鬼血带来的异变。
却只是伏在地上蜷缩在一起,连一声痛苦的哀嚎都没有,唯有实在疼到受不住时,才会崩溃的呜咽出声。
无惨对此异况来了兴趣,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不怕死的他见过,大多都是疯子,型状癫狂。
不怕疼的他也见过,大抵是天生病症,恍若木偶。
而眼前这人分明只是血肉之躯,会痛会颤,又在疼痛中压抑己身,唯有受不了时,才会咬住手臂,防止自己发出懦弱的痛泣。
有意思。
无惨漫不经心的扫视这座宅邸。
是个大名家的少主呢,难怪到了这种地步,还残存贵族的仪态,连痛苦都显得端庄。
可他也转化过几个身份高贵的鬼,人类时期瞧着个个衣冠楚楚,可一旦化鬼,便与嚎叫的牲畜牲畜,远不如此人能忍。
无惨来了兴趣。
于是无惨给了他更多的血液,他把这人吊起来,沸腾的鬼血朝他呼啸而去。
无惨想看看这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撕下这身骄傲皮囊,露出低等生物的丑态。
被藤蔓捆住乃至身躯四处被刺出血洞的身躯悬在半空中,而身后,便是那一轮骇人的血月之景。
严胜紧闭着眼,巨大的痛苦令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他死死咬住下唇,血液不断从其中溢出,几乎将他白淅的脖颈彻底铺满成血色。
丝丝呜咽和竭力忍耐的轻喘从他嘴中溢出,浑身颤斗,却始终没有崩溃的痛苦。
这少年当时喊他‘无惨大人’?
他漫不经心的想,难不成真是鬼杀队的人?可鬼杀队里好象没这么厉害的,能将涌入继国家的近百只鬼尽数镇压在地,不得动弹。
可若不是鬼杀队,这人又是从哪里知晓他的名讳?而且恍若跟他认识般。
唔,还会尊敬的喊他无惨大人,很有仪态,不象鬼杀队的人。
无惨缓缓抬头,看着远处天穹渐渐燃起的一丝亮光。
天要亮了。
他垂眸,看着空中人,讶异的挑了挑眉。
将近一整夜,此人居然还没化鬼,甚至也未爆血而亡。
看样子会出一个极了不得的鬼。
血红色的竖瞳划过一丝玩味和忌惮,他要强大的鬼,可太强大乃至有可能威胁他掌控的鬼
无惨眯起了眼,空中交缠藤错的藤蔓在瞬间松开枝丫,收回无惨的背后。
浑身血淋淋的人自半空中坠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哼,随即蜷缩着身躯,像幼儿般,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臂,直至白淅肌肤上血液横流,恍若雪上绽开的红梅。
无惨看着他不停颤斗的身躯,勾起唇角。
天马上要亮了,若是不能化鬼,那便正好被太阳烧成灰烬,若是能将将化鬼却止于此,那么也不过如此。
无惨甚至还派了一根藤蔓在继国家搜寻,最后找了一具已被切去头颅的男尸来,放到了严胜身旁。
头颅横截面的狰狞的血肉和脑浆在地上蔓延,身上是贵族方可穿戴的菊纹和服。
赫然是继国家主。
如果化鬼了,第一时间把亲人吃了就能恢复大半理智呢。
为员工着想的恶趣味好老板将‘入职奖励’放在严胜旁边,转身从容不迫的朝外走去,视所有被刀剑钉在地上的鬼于无物。
蜷缩在地的人马尾松开,发丝四散,在长廊间痛苦的颤斗,全身几乎染成血色。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侵蚀着继国严胜的意识与躯壳,他的灵魂在哀鸣,血液在沸腾,他的意识却令人绝望的异常清醒。
他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世上的呢。
他是为了什么重新回这一遭的。
命运再度将他推回这条腌臜的路。
严胜挣扎的掀起眼帘,远处一点日光已然升起,逐渐靠近缓缓降落的月。
天光大亮。
压抑的呻吟呜咽轻轻溢出。
缘一。
回来。
杀了他。
——
晨光尚未穿透厚重的云层,山林间弥漫着破晓前的湿冷。
雾气渐浓,蜿蜒山道上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
缘一摸了摸怀中的竹笛,指尖在笛声上轻轻摩挲。
他想吹响竹笛,可他不敢。
万一把兄长给予的笛子吹坏了怎么办,万一笛声真的唤来了兄长怎么办。
他既渴望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恐惧自己的不祥会再次沾染他最重要的人,这种矛盾激烈的撕扯他的心。
缘一向来无欲无求,他不明白父亲大人为何会看见他打败师傅后爆发的兴奋,乃至因为他,如高天之月的兄长被迫搬去三叠屋,过的凄惨可怜。
不明白母亲为何总是看着他哭泣,不明白侍女们为何会为一件新衣服欢喜,不明白家臣会为一句夸奖而振奋。
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是透明的,他能看透它们的本质,却感受不到它们的温度。
唯独兄长,他有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执着。
正因如此,他必须离开。
缘一转回眸,再次踏上道路,毫无预兆的,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让他停住了脚步。
心口像被利刃穿透般剧痛,这种陌生的痛苦和慌乱情绪让他瞬间不知所措。
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在此刻掀起惊涛骇浪,一种从未有过的不祥预感笼罩了他。
好似有人在呼唤他。
缘
回
缘一猛地回过头。
“兄长”
缘一喃喃着,随即猛地转身,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行囊丢了,他浑然不觉,树枝划破了他的脸,他无知无觉。
山路在脚下飞逝,周围的景色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
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这种全身心都被某种情感占据的感觉陌生而可怕,却让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在除了见到兄长以外时,真实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