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胜猛地一顿,转过头,随着他的动作,一阵急促而威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严胜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容意识到那是早就忘却面容的父亲。
他们的父亲,继国家当代家主,带着一脸怒容出现在庭院廊下,正怒气冲冲的朝他们走来
他转过头,看着面前的缘一。
他知晓,即便是此刻的缘一,依旧不如他的表象那般可怜弱小,他分明一剑便可将任何人打败。
可严胜只看了他一秒,便立刻将缘一推进屋内,一字一句告诫他。
“缘一,不许出来。”
在他将门关上的刹那,一只大手猛地拉住他的后脖颈,将他从三叠屋门前拉开,随即是脸上载来的重重力道,将他瞬间打倒在地。
严胜闭了闭眼,感受到右脸颊快速肿起的灼痛。
哪怕是威名赫赫杀人无数的上弦一,幼年时也毫无用处呢。
他难得心中掠过一丝近乎自嘲的恍惚,随即忍着痛意,爬起来,重新端正跪坐好。
“严胜!谁允许你到这种地方来,接触这个不祥之物的!”继国家主厉声怒骂。
严胜沉默着。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他缓缓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很平静的一眼。
仿佛看穿的不仅仅是眼前的暴怒,更是穿透了数百年的时光与罪孽。
继国家主被这完全不该属于孩童的眼神震慑,竟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而来的是权威被挑衅的滔天怒意。
“你这是什么眼神!放肆!”
严胜顺从地垂下眼眸,语气依旧平稳无波:“请父亲大人息怒,严胜知错。”
然而,那片刻的平静对视已如一根尖刺,扎入了男人心中。
作为继国家绝对的统治者,他竟在长子那异样的沉静中捕捉到一丝……恐惧?这荒谬的认知让他彻底恼羞成怒。
他一把拽过严胜纤细的手腕,近乎拖行地将他强拉硬拽地带离了别屋门前。
严胜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走,知晓冒犯父亲和违抗命令会受到什么惩罚,下意识被记忆所吓,瑟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放松。
他被按在院子里,日光毫无遮拦的照射在重生恶鬼的身上。
严胜闷哼一声,背后传来的击打令他猛地趴在地上。
八百年刀山火海的刑罚比这可恐怖多了,可还年幼的身躯令他有些难以承受这痛。
他喘了口气,缓缓直起脊背,再次等待戒尺袭来。
“砰”地一声,别屋的门被紧紧关上。
幼小的缘一再次隔绝于寂静与黑暗之中。
他跪坐在门后,手中紧紧攥着那枚还带着兄长温度的笛子。
门外,传来了父亲压抑着怒火的训斥,以及清脆而可怕的击打声。
是竹刀,或者戒尺,重重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其间夹杂着父亲‘让你顶撞、让你不守规矩’的呵斥。
但是,自始至终,缘一没有听到兄长发出一声哭喊或求饶。
一声也没有。
缘一呆呆坐在门前,稚嫩的小手紧紧握着竹笛,即便隔着门扉,耳边依旧传来兄长压抑的,微微颤斗的喘息。
兄长。
这次父亲打的比从前更狠,早知不该看那一眼的。
还是修行不够,竟是连那点怒气都无法忍耐。
严胜在背部的剧烈痛意中,昏昏沉沉中想。
最后,是仆人通知了继国夫人,朱乃问询急切赶来,跪在地上低声哀泣,苦苦哀求,继国家主才终于罢手,严胜才被免去了之后的暴行,终于被送去治疔。
严胜一连休养了好几日,连入睡吃饭都只能趴着,稍有不慎,背上凝结的血痂便会再度撕裂。
屋外的柿子树开了花,风一吹,淡黄色的细小花瓣便簌簌落下,落了满地。
严胜缓慢的爬起来,慢慢挪到了门边,倚在框上,闭上眼感受着太阳通过树桠缝隙,斑驳的落在脸颊上。
温度暖烘烘的,可不能直视,否则眼睛便会刺痛的流出泪来。
可严胜依旧眯着眼,借着树枝花叶的遮挡,从阴影中,缓缓描摹着太阳的轮廓。
暌违多年,原来倒也想念。
只不过太阳实在离他过远,在屋檐阴影下,也照不到多少日光,能汲取的暖意有限。
他叹了口气,看了许久方才垂下眼眸,结果刚低头便吓了一跳。
他愕然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孩子。
“缘一,你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响也无。”
果然是神之子,而他甚至连缘一什么时候来的都察觉不到,严胜忍不住微微蹙眉。
缘一眨了眨眼,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他。
盒子被打开,露出里面色泽莹润的药膏。
严胜一怔:“是母亲叫你送来的吗?”
缘一不说话,将盒子举的高高的。
想来是母亲大人担心他的伤势,所以让缘一送了药膏给他。
严胜将盒子盖上,推了回去:“缘一,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再擦药膏了。”
“你好好收着,如果以后受伤了,可以用的。”他忍不住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