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拍打着落地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象是无数个想要闯进来的幽灵。闪电划破夜空,将月岛庄园的古堡照得惨白一片,随后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轰隆——”
钟岱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雨幕,眉头紧锁。
“雨太大了。”
我走到他身后,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刚才托马斯去检查了,通往山下的那条路被泥石流堵住了。帝都市政厅的抢修队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到。”
“泥石流?”钟岱转过身,有些焦急,“那我怎么回去?樱还在等我。”
“电话也打不通。”
我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无信号”,“大概是魔导基站被雷劈坏了吧。”
这是一个谎言。
信号确实没了,但那是我开启了庄园的信号屏蔽器。
这不仅仅是一场暴雨。
这是一个笼子。一个只有我和他的笼子。
“别担心。”我柔声安慰道,“樱小姐是个聪明人,看到这种天气,她会明白你是被困住了。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客房,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
“可是……”
“没有可是。”
我打断了他,语气变得有些强硬,“这种天气下山太危险了。我不允许我的‘盟友’冒生命危险。除非……”
我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你想游回去?”
钟岱叹了口气。
“那就打扰了。”
……
深夜十二点。
古堡里一片寂静,只有外面的雷雨声还在咆哮。
钟岱住的客房在二楼的走廊尽头,离我的主卧很远。这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让他放松警剔。
我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赤着脚,手里抱着一个枕头,象个幽灵一样在走廊里游荡。
我走到了客房门口。
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他还没睡。
我没有敲门,也没有试图进去。
因为我知道,那扇门反锁了。他在防备我。
真可爱。
他以为一把锁就能挡住我吗?
我如果想进去,有无数种方法。我有备用钥匙,我有开锁的炼金术,我甚至可以直接让人把门拆了。
但我没有。
因为今晚,我不想做强盗。
我想做……一只狗。
我把枕头放在门口的地毯上,然后慢慢地跪了下来,蜷缩在上面。
这里的地毯很厚,很软,带着一股陈旧的羊毛味。
我把脸贴在门板上,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着里面的动静。
翻书的声音。
喝水的声音。
还有……他轻微的呼吸声。
虽然隔着一扇门,但我感觉自己离他很近。近到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这种感觉,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
就象是一只被主人赶出房间的看门犬,虽然进不去,但只要能守在门口,闻着主人的味道,就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钟岱……”
我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手指在门板上轻轻划过,描绘着我想象中他的轮廓。
“我就在这里。”
“哪里也不去。”
“我会替你赶走所有的噩梦,所有的雷声。”
“只要你……不象之前那样离开。”
这种卑微的姿态,让我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感。
我是高高在上的月岛家主,是帝都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但在这一刻,我只是一只渴望被爱的流浪狗。
我愿意为了他,抛弃所有的尊严。
愿意为了他,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只要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门内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怕雷声?
不,不对。他在做噩梦。
我听到了他压抑的呻吟声,象是被梦魇缠住了。
“不要……走……”
他在喊谁?
是樱吗?
还是……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备用钥匙,轻轻插进锁孔。
“咔哒。”
门开了。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昏暗。钟岱躺在床上,眉头紧锁,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的手死死地抓着被单,指节泛白。
“别丢下我……”
他在说梦话。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关上门,然后爬上了床。
我没有叫醒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我只是像只猫一样,蜷缩在他的脚边,抱着他的小腿。
他的腿很热,象是火炉一样,温暖着我冰冷的身体。
我把脸贴在他的膝盖上,感受着那里的温度,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我不走。”
我轻声说道,声音哽咽。
“谁都会丢下你,但我不会。”
“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你,我也会在你身边。”
“哪怕只是做你的影子,做你的看门犬,我也心甘情愿。”
或许是感觉到了身边的温暖,钟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了。
他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垂了下来,正好落在了我的头发上。
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轻轻动了一下,象是在抚摸一只宠物的毛发。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这个美梦。
这是施舍吗?
还是本能?
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接受了。
我贪婪地蹭着他的掌心,象个瘾君子一样吸食着那一点点微薄的温暖。
这就是我想要的。
哪怕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抚摸,对我来说,也是无上的恩赐。
这一夜,外面的暴雨一直没停。
但我却睡得无比安稳。
这是他那次离开以来,我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因为我知道,他在。
而且,只有我和他。
……
清晨。
雨停了。
阳光通过窗帘,照在床上。
钟岱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昨晚……好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在高压的寄宿学校里,雷声轰鸣。他很害怕,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然后,有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他。
那个声音很温柔,一直在说:“我不走。”
那是谁?
樱吗?
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
突然,他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瞳孔猛地收缩。
在他的床尾,蜷缩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她抱着他的小腿,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
那是……琉璃。
钟岱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而且……这种睡姿,这种毫无防备的、充满了依赖感的姿态,象是一只……被捡回家的流浪猫。
钟岱的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有震惊,有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柔软。
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腿,但动作刚做了一半,又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琉璃的眼角还挂着泪痕。
就在这时,琉璃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
钟岱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琉璃,在经历了最初的一秒钟迷茫后,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她没有尖叫,没有解释,甚至没有立刻起身。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钟岱,然后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又有些可怜的笑容。
“早安,主人。”
她用口型说道。
那一刻,钟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击中了一下。
那是名为“怜悯”的毒箭。
一旦射中,就再也拔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