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商会的一号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这是第十七次失败了。
钟岱有些颓然地靠在实验台旁，摘下护目镜，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而在他不远处，樱正拿着记录板，快速计算着刚才的峰值数据。她咬着笔杆，栗色的刘海被随意地别在耳后，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气馁，只有某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回路逻辑没有问题。”她看着数据，笃定地说道，“刚才的爆炸是因为内核过载。钟岱，我们的设计是对的，错的是材料。”
“凌家拢断了所有的‘二级精炼厂’。”钟岱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我们买到的矿石纯度不够，如果不经过二级精炼，直接用在新型魔导车的引擎上，根本承受不住那种魔力输出。而要自己搭建精炼生产线，至少需要半年……。”
“那就改回路。”樱抬起头，眼中闪铄着不服输的光芒，“把单核输出改成双核并联，分摊压力。虽然成本会增加，但至少能绕过材料纯度的限制。”
“那样会导致引擎体积过大，装不进车体。”
“那就改车体设计！”
两人陷入了激烈的讨论，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实验室玻璃门外的我。
看着这一幕，我轻轻勾起了嘴角。
多么令人……嫉妒的默契啊。
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会觉得酸涩。
但现在，我只觉得……机会来了。
我整理了一下裙摆，推开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脆。
“笃、笃、笃。”
两人同时停下争论，抬起头。
“琉璃小姐？”樱有些惊讶，但随即恢复了得体的微笑，她放下记录板，以一种女主人的姿态迎了上来，“怎么有空来实验室？这里环境不太好，小心弄脏了你的裙子。”
现在的白鸟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贫民窟为了几枚铜币斤斤计较的女孩了。
作为云端商会的老板，她自信、从容，甚至带着一种胜利者特有的宽容。在她看来，我是输家，是虽然拥有高贵姓氏却在感情上一败涂地。她不介意对我展示她的风度，因为她确信，钟岱是属于她的。
这种自信，真是让人……想要狠狠地撕碎啊。
“来看看我的合作伙伴。”
我微笑着走进去，目光扫过那堆焦黑的废料，最后停留在钟岱脸上，“看来，情况不太乐观啊。凌墨言这招‘釜底抽薪’，确实让两位的‘珠联璧合’也碰了壁。”
钟岱站直了身体：“只是供应链的问题。樱提出的双核方案虽然激进，但也并非不可行……”
“但这需要时间重新设计模具，不是吗？”
我打断了他，走到实验台前，拿起一块纯度不足的矿石，在手里掂了掂，“而且，增加成本就意味着利润降低。云端商会刚起步，经得起这种消耗吗？”
樱皱了皱眉，走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我和钟岱之间：“这是技术问题，我们会解决的。不劳琉璃小姐费心。”
“如果不费心就能解决，那自然最好。”
我放下原石，转过身，看着樱。我的眼神变得无比真诚，就象是一个真心为朋友担忧的合作伙伴。
“但是樱小姐，看着你们为了这种基础材料的问题浪费才华，我真的很心痛。明明只要有一点点帮助，你们就能创造奇迹。”
樱警剔地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卷羊皮纸，轻轻放在满是灰尘的实验台上。
“这是……”白鸟樱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作为顶尖的炼金术师，他当然认得这卷羊皮纸的材质。那是只有古老家族才会使用的、用来记录内核机密的“记忆羊皮纸”。
“这是‘冷萃法’提纯工艺。”我淡淡地说道，“是月岛家祖传的秘术。不需要大型精炼厂，只需要一个小型的炼金数组，就能在实验室里把原石的纯度提升到99。”
“琉璃小姐……”樱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当然知道这份礼物的分量。这足以打破凌家的封锁。
但她没有伸手去拿，反而更加警剔：“这是月岛家的机密。无功不受禄，你想要什么？”
瞧，多聪明。
不愧是能把云端商会做到这种规模的女人。她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她相信等价交换。
“我想要云端商会赢。”
我看着樱的眼睛，坦然地说道，“凌墨言不仅是你们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而且……”
我顿了顿，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我也希望钟岱的事业能蒸蒸日上。哪怕……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
这句话，成了压垮樱心中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眼中的警剔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同情，还有一种隐隐的优越感。
是啊，我都已经卑微到这个地步了，甚至愿意为了钟岱的事业资助情敌。她还有什么理由怀疑我呢？
“谢谢。”樱深吸一口气，终于伸出手，拿起了那卷羊皮纸，“这份人情，云端商会记下了。以后如果有需要……”
“不用以后。”
我打断了她，“这卷羊皮纸上有家族的血脉封印，无法复制，也不能带出月岛庄园。而且，解读它需要特殊的魔力回路共鸣。”
我转头看向钟岱。
“所以，以后每周五的晚上，让钟先生来月岛庄园。我亲自指导他如何搭建这个‘冷萃’数组。”
“指导？”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钟岱，“可是……”
“怎么？你不放心？”我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樱，“还是说，樱小姐对自己没有信心？觉得我会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把钟先生抢走？”
这是一招激将法。
如果是以前的樱，或许会尤豫。但现在的樱，她是胜利者。胜利者怎么能表现出怯懦和不信任呢？那太小家子气了。
果然，樱的脸色变了变，随即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怎么会。我相信钟岱，也相信现在的琉璃小姐的为人。”
她转头对钟岱说：“既然是为了技术，那就去吧。反正只是每周五晚上。”
钟岱看着我，眉头微微皱起。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在樱已经答应的情况下，他无法反驳。
而且，他也无法拒绝那份技术的诱惑。
“……好。我知道了。”钟岱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
“记住，每周五晚上八点。我不喜欢迟到。”
我并没有做什么多馀的动作，也没有故意挑逗。在樱面前，我表现得象个无可挑剔的合作伙伴。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毒药，不需要包装得花哨。
“那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我满意地后退一步，转身走向门口。
“琉璃小姐。”樱突然叫住了我。
我回头。
樱站在钟岱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象是在宣誓主权。她看着我，眼神真诚却又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谢谢你的成全。真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笑得无比璨烂。
“不用客气，樱。祝你们……合作愉快。”
走出大楼，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白鸟樱，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以为你的大度、你的信任、你的自信，是你坚不可摧的铠甲？
不。
那将是我刺向你心脏的，最锋利的匕首。
周五。
还有三天。
我已经开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