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用了三个月，我就明白了钟岱在那三年里到底替我挡下了什么。
那些象秃鹫一样盘旋在月岛家上空的债主，那些在家族会议上倚老卖老、试图瓜分家产的旁系亲戚，还有那些趁火打劫的商业对手……
如果是在以前，我大概只会躲在被子里哭泣，等着钟岱来替我收拾烂摊子。
但现在，没有钟岱了。
我剪短了长发，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猎装，带着家族里仅剩的忠诚卫队，亲自去了南境的矿山。我用三天时间平息了那里的暴乱，把带头闹事的工头的妻子用特别医生治好；我拿着帐本冲进黑金商会，把刀插在桌子上，逼着那个贪得无厌的会长重新谈判利息；我把那几个试图把月岛家卖给凌家的叔伯赶出了庄园，剥夺了他们的姓氏。
帝都的人都说，月岛家出了个疯子，一只带刺的“铁血蔷薇”。
呵，随他们怎么说。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冷漠、嘴角总是挂着虚假笑容的女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但这还不够。
在我为了生存而在泥潭里挣扎的时候，另一边的世界却在上演着截然不同的剧目。
“云端商会”。
这个名字在短短三个月内，像病毒一样席卷了整个帝都。
他们推出的“魔导滑板车”让年轻的贵族趋之若务，他们创建的“闪电物流”拢断了平民区的配送业务，他们甚至还开发出了一种名为“即食魔药”的新型商品，彻底颠复了传统的炼金市场。
白鸟樱。
那个有着栗色短发、总是跟在钟岱身后的平民女孩。她是这一切的技术内核，是云端商会的大脑。
而钟岱，是她的手脚，是她的盾牌。
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钟岱利用他独特的商业思维为樱的技术铺平了道路，将她的每一个发明都变成了金灿灿的金币。
他们耀眼得让人嫉妒。
但是，他们忘了一件事。
在这个古老的帝国里，有些东西是无法绕过的。
比如资源。
比如……月岛家控制的、全帝国最大的魔晶矿脉。
凌墨言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那个愚蠢而傲慢的男人，为了逼我就范，竟然试图切断云端商会的原料供应，想以此来要挟我，或者通过打击云端商会来向我示威？
真是天真的可爱。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不，他只是把机会亲手送到了我的面前。
一个让我能够名正言顺地介入他们之间，把那只飞得太高的风筝线重新抓回手里的机会。
……
月岛庄园的书房里，空调的温度被设置在了让人有些燥热的28度。
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商业合同，纸张还带着温热的油墨味。我坐在高背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镀金钢笔，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合同条款上，而是死死地盯着签名栏。
那里还没有名字。但我知道，很快就会有了。
“家主，您真的决定了吗？”
托马斯站在桌旁，眉头紧锁，语气中充满了担忧，“这份《云端商会矿石采购协议》，对月岛家来说……风险太大了。”
“风险？”
我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抚摸着合同上那片空白的签名区。指尖的触感粗糙而真实，让我产生了一种正在抚摸某人皮肤的错觉。
“托马斯，你觉得我在做慈善吗？”
“在下不敢。”托马斯低下头，“只是……这看起来完全是为了帮助钟岱先生和白鸟小姐度过难关。这对月岛家并没有直接的商业利益。”
“你错了。”
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外的花园里，那几株晚香玉开得正艳，浓郁的香气顺着窗缝钻进来，和书房里淡淡的檀香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迷醉的味道。
“这确实是为了帮他们。现在的云端商会就象是一艘刚刚出海的小船，凌家是狂风巨浪。如果我不出手，他们很快就会翻船。”
我转过身，背靠着窗台，阳光洒在我的背上，在红色的地毯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但是，托马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我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在这个世界上，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我现在给予，是因为我要收取的……是比金钱更昂贵的东西。”
比如他的愧疚。
比如他的感激。
比如……他的身体。
这是我给他们剧组提供的“经费”，而作为唯一的投资人，我有权对男主角进行……潜规则。
“可是……”托马斯还想说什么，但门铃声打断了他。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两点整。
分秒不差。不愧是他。
“他来了。”我嘴角的笑容瞬间变得完美无瑕，那种属于“月岛家主”的自信与优雅重新回到了脸上，“去开门吧，托马斯。记得，把空调再调高两度。”
“……是。”托马斯虽然困惑，但还是照做了。
几分钟后，书房的门被推开。
钟岱走了进来。
他依然穿着那件深灰色的西装，虽然剪裁合体，但因为连日的奔波，衣角显得有些褶皱。他的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显然昨晚并没有睡好。
但即便如此，当他看到我时，那双黑色的眼睛依然清亮得让人心悸。
“琉璃小姐。”他微微欠身，礼貌而疏离。
“坐。”
我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并没有急着谈公事，而是转身走到酒柜前，“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白水就好。”
“那就红茶吧。”我自顾自地决定道，取出一个精致的骨瓷杯，倒入早已泡好的红茶，“加了蜂蜜，能缓解疲劳。”
我端着茶杯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将茶杯放在他手边。
这个动作让我离他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味，以及……一丝属于樱的洗发水味。
那是柠檬马鞭草的味道。
我很讨厌这个味道。
我的手微微一抖，几滴滚烫的红茶溅了出来，落在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
“嘶……”钟岱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啊，抱歉。”我惊呼一声，连忙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抓起他的手就开始擦拭，“我太不小心了……烫到了吗？”
我的动作很急切，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手指正借着擦拭的动作，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
他的皮肤很热，骨节分明。那种温热的触感顺着我的指尖传遍全身，让我忍不住想要颤斗。
“没关系，琉璃小姐。”钟岱试图抽回手，“只是几滴水而已，不碍事。”
“怎么能不碍事呢？”我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随后迅速换上一副“真诚”的担忧，“要是留下了疤痕，樱小姐会心疼的。”
提到樱，钟岱的表情柔和了一瞬间，随后又变得有些尴尬。他用力抽回了手，有些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我们还是谈谈协议吧。”他正色道，“我看过条款了。这对月岛家太不公平了。您承担了所有的风险，却几乎没有收益。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施舍。”
施舍？
不，亲爱的。这是诱饵。
我直起身，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并没有急着反驳，而是慢条斯理地解开了领口的第一个扣子。
“热吗？钟先生。”
我拿起桌上的羽毛扇，轻轻扇了两下，带动起一阵微风。那股晚香玉的甜腻香气随着风飘向他。
“空调好象坏了，温度一直降不下来。”
我一边说着，一边又解开了第二个扣子。锁骨在黑色的蕾丝边下若隐若现，皮肤在灯光下泛着瓷白的光泽。
钟岱的视线有些慌乱地避开，盯着桌上的茶杯。
“还好。”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关于第三条……”
“第三条？”我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下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说那个‘无条件矿石共享’吗？”
“是的。”钟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我的眼睛——但他只敢看我的眼睛，不敢往下移半分，“这对您来说……”
“对我来说很有趣。”
我再次打断他。
“钟先生，你知道吗？樱小姐很聪明，很有才华。但她太……单纯了。”
我伸出一只手，隔着虚空描绘着他的轮廓。
“她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只要相爱就能克服一切。但商业世界不是童话故事，这里充满了陷阱和猛兽。如果没有象我这样的‘坏人’给你们保驾护航，你们那艘小船，连港口都出不去。”
“所以，别把我想得太高尚。”
我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慢慢走向他。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每一下都象是踩在他的心跳上。
我在他身后的椅子旁停下，弯下腰，凑近他的耳边。
“樱小姐一定舍不得让你这么热吧？”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上，我满意地看到他的耳根迅速染上了一层绯红。
我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隔着西装外套，我也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
“我不一样。”
“我只在乎效率。”
我的手顺着他的肩膀滑向他的领带，那是樱给他打的温莎结。虽然比上次好了一些，但依然有些歪。
“这个结，歪了。”
我轻声说道，手指灵活地解开了那个结，然后重新系紧。动作熟练得仿佛我已经练习了千百遍——事实上，我也确实在脑海里练习了千百遍。
“钟先生，既然接受了我的投资，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我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诱惑。
“别误会，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股份。”
我直起身，重新走回他对面，双手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要的是……你。”
“从今天起，除了樱小姐，你也要听我的话。”
“当然，是在‘为了公司利益’的前提下。”
我特意加重了后半句的语气，观察着他的反应。
钟岱皱着眉，似乎在权衡利弊。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但他没有选择。因为云端商会确实需要这些矿石，樱确实需要这个机会，来实现她的梦想。
良久，他叹了口气。
“只要不违背原则，不伤害樱。”
“当然。”我笑得象只偷腥成功的猫，“我怎么会伤害樱小姐呢？她是我的‘好朋友’啊。”
“那就签吧。”
我把钢笔递给他。
钟岱接过笔，在合同的末尾签下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我听来简直比最美妙的音乐还要动听。
签完字，他站起身，似乎一秒钟也不想多待。
“那就不打扰了。”
“等等。”
我叫住他。
“既然是合作伙伴了，是不是该有些表示？”
钟岱停下脚步，警剔地看着我：“什么表示？”
“比如……”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一个告别吻？”
钟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琉璃小姐，请自重。”
“开个玩笑而已。”我耸耸肩，笑得花枝乱颤，“钟先生真是太严肃了。樱小姐平时一定很无趣吧？”
钟岱没有理会我的挑衅，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我走到他刚才坐过的椅子前，坐下。椅子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味道。
然后，我拿起那份合同。
看着上面那个刚劲有力的签名，我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黑色的墨迹。
一遍，又一遍。
仿佛那不是冷冰冰的文本，而是他的皮肤，他的骨骼，他的灵魂。
“抓到你了。”
我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蜜。
“你是我的了，钟岱。”
“就算你的心是她的，但你的名字，你的前途，你的每一个脚印……都已经印上了我的烙印。”
我拿起那支他用过的钢笔，放在唇边，轻轻亲吻了一下笔杆上还带着他指温的地方。
金属的冰冷触感刺激着我的嘴唇，却点燃了我心底最深处的火焰。
这只是个开始。
这场名为“三人行”的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我，绝不会只是个观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