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天刚蒙蒙亮。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了新年的第一缕炊烟。
“妈呀!死人啦——!”
一声比杀猪还凄厉的惨叫,猛地划破了靠山屯宁静的清晨。
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在了雪地上。
“咋了咋了?大清早的叫魂呢?”
离得近的几户人家,门“吱嘎”一声开了,几个穿着棉袄、端著洗脸盆的老爷们探出了头。
他们顺着声音看过去,下一秒,手里的脸盆“咣当”一声全掉在了地上,热水撒了一地,瞬间结成了冰。
只见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下。
王老抠正一屁股坐在雪地里,裤裆湿了一大片,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树上,那张脸白得跟刚死了爹似的,嘴唇哆嗦著,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往树上看去。
“嘶——”
整齐划一的倒吸凉气声,此起彼伏。
树上,挂著个人。
一个光溜溜的人。
赖三。
他被人用麻绳倒吊在离地两米高的树杈上,整个人像是一块刚从冰窖里拖出来的冻猪肉,浑身上下被冻成了诡异的青紫色。
眉毛、头发、鼻孔所有能挂霜的地方,都挂满了白霜,像个劣质的雪人。
他已经不动了,也不叫了,就那么僵硬地挂在那儿,随着寒风微微晃动,像个破败的钟摆。
最绝的是,他身上那条最后的遮羞布——那条大裤衩子,也不知道是被风吹跑了,还是被哪个淘气的半大孩子用弹弓给打掉了。
总之,没了。
那两瓣肥硕的屁股蛋子,就那么赤条条地暴露在零下三十度的空气里,冻得又青又硬,在晨光下反射著一种诡异的光。
社死。
彻彻底底的社会性死亡。
“我的老天爷啊”
一个胆小的媳妇看了一眼,脸一红,赶紧捂着眼睛跑回了家。
“这这是姜河干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昨天不就说要把人挂树上吗?”
“我还以为是句玩笑话这也太狠了吧!”
“嘘!小点声!想被挂上去跟他作伴啊?”
村民们围在远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震惊、恐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赖三这帮人在屯子里横行霸道惯了,没少干欺男霸女的缺德事,大伙儿都是敢怒不敢言。
没想到,今天栽在了姜河这个外来户手里。
而且栽得这么惨,这么不留情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不远处那间紧闭着院门的小土屋。
院门紧闭,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门口那头白色巨兽正趴在柴火垛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露出一口森白的獠牙。
安静。
祥和。
却透著一股让人从骨子里发寒的威严。
这哪还是那个任人欺负的破落户?
这分明就是个谁也惹不起的阎王殿!
“都别看了!该干啥干啥去!”
屯长王大拿黑著脸,背着手走了过来,把看热闹的人群都轰散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树上那个“人形冰棍”,也是一阵头皮发麻。
这姜河,下手是真黑啊。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这招,比杀了赖三还让他难受。
就在这时。
“儿啊!我的儿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从胡同口传来。
赖三的老娘和媳妇,领着赖三那几个昨天被吓破了胆的小弟,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她们看到树上的惨状,赖三他娘两眼一翻,直接哭昏了过去。
“天杀的啊!哪个挨千刀的这么害我们家三儿啊!”
赖三媳妇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开始撒泼打滚,拍著大腿哭天抢地。
但她只敢骂“挨千刀的”,愣是不敢提一个“姜”字。
“别嚎了!”
王大拿吼了一嗓子:“想让他活命,就去求正主去!”
赖三媳妇哭声一顿,抬头看了一眼姜家那紧闭的大门,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她咬了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姜家大门口。
“姜姜大兄弟!姜爷!”
她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冲著大门就开始磕头,把冻硬的土地磕得“砰砰”响:
“我们错了!我们不是人!是我们家赖三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和您家的贵人!”
“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把他放下来吧!再挂下去,就真没命了啊!”
她一边哭,一边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印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
没人应声。
赖三媳妇心里一寒,哭得更凄惨了。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
“吱嘎——”
院门开了一条缝。
姜河穿着那件新做的棉袄,手里端著个搪瓷缸子,正慢悠悠地喝着热豆浆。
他倚在门框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人,又看了一眼树上那个快要成标本的赖三,眉头都没皱一下。
“吵吵啥?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刚睡醒的慵懒和不耐烦。
“姜爷!求求您!求求您发发慈悲!”
赖三媳妇连滚带爬地凑过来,想抱姜河的腿,却被大白一声低吼吓得不敢动弹。
姜河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把缸子往门框上一放。
“行了。”
他摆了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
“看着也确实挺碍眼的,大过年的,不吉利。”
他冲著旁边那几个吓傻了的二流子歪了歪头:
“还愣著干啥?把你们大哥弄下来啊。是等着我请你们吃早饭?”
那几个人如蒙大赦,赶紧找来梯子,七手八脚地爬上树,用刀子割断了绳子。
“砰!”
赖三像一根冰冻的木头,直挺挺地从树上掉了下来,砸在雪地上,半天没动静。
他家人赶紧扑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捶后背。
好半天,赖三才“咳”出一口白气,眼珠子动了动,算是活过来了。
但他整个人已经冻僵了,嘴唇发紫,话都说不出来,那只没断的手,手指头也变得跟胡萝卜一样又红又肿。
“谢谢姜爷!谢谢姜爷不杀之恩!”
赖三媳妇千恩万谢地磕了几个头,赶紧招呼人,像抬一头死猪一样,把赖三给抬走了。
自始至终,姜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等那帮人狼狈地消失在胡同口,他才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手。
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但所有路过的村民,看到姜河的眼神,都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恐惧,还有一丝不敢表露的巴结。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叫姜河的知青,就是这靠山屯说一不二的“爷”了。
谁敢惹他,树上那个“人形冰棍”,就是下场!
姜河没理会那些复杂的目光。
他关上院门,重新插好门栓,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屋里,几个女人正围着炕桌吃早饭,小米粥,白面馒头,还有昨晚剩下的杀猪菜。
看到姜-河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当家的,那那人没事吧?”沈小雨小声问道,眼神里有些担忧。
“死不了。”
姜河脱下棉袄,坐回炕头,拿起一个热乎乎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口:
“不过这辈子,他那几根惹事的手指头,估计是保不住了。也算给他长个教训。”
陈雪茹看着姜-河那云淡风轻的样子,眼里的异彩更浓了。
这男人,是真狠。
也是真有担当。
“行了,别提那晦气玩意儿了。”
姜河三两口吃完一个馒头,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他推开窗户,一股清冽的寒风吹了进来。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阳光照在院子里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远处的山峦,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轮廓分明,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
但姜河知道,那雪底下,已经有嫩芽在悄悄积蓄力量了。
年,算是过完了。
这几天又是杀猪又是打狼,虽然热闹,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要想让这几个女人真正过上好日子,还得搞钱,搞事业。
姜河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看着远处的山峦,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名为“野心”的火焰。
“这年也过完了,春天眼瞅著就要来了。”
姜河转过身,看着炕上那几个正望着他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
“是时候,该干点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