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岁钱?”
陈雪茹第一个凑了过来,桃花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伸手就要去抢:
“哟,当家的还挺有讲究?快让嫂子看看,包了多少?五毛还是一块?”
在她看来,这年头过年给孩子压岁钱,有个一两毛钱就顶天了,能给个一块钱,那都是大户人家。
“去去去,没大没小的。”
姜河笑着拍开她的手,把那五个红纸包在炕桌上一字排开。
“咚——咚——咚——”
村里大队部那口破钟被敲响了。
沉闷的钟声穿透风雪,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新年到了。
“过年好!”
姜河站起身,冲著屋里这几个神色各异的女人,郑重地抱了抱拳。
“当家的过年好!”
沈小雨第一个站起来,红著脸给他回了个礼。
“姜河,新年好。”赵曼丽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带着笑意。
“新年快乐。”苏清影和林婉儿也小声说道,脸上满是新奇。
在她们的记忆里,新年应该是舞会、西餐和华丽的礼物。
像这样挤在一铺火炕上,吃著饺子守岁,还是头一回。
虽然简陋,却异常的暖和。
“行了,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
陈雪茹搓着手,眼睛还盯着那几个红包:
“当家的,赶紧发钱!这可是你说的,见者有份!”
“瞧把你急的,跟个孩子似的。”
姜河哈哈一笑,拿起第一个红包,递给了沈小雨:
“媳妇,你的。”
沈小雨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来,那红包在她手里显得沉甸甸的。
“谢谢当家的”
她低着头,脸红得像要滴出血。
姜河又拿起第二个,递给陈雪茹:“雪茹姐,这一年不对,这几天辛苦了。”
“就这几天啊?”陈雪茹接过红包,嘴上不饶人,“行吧,看在钱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赵姐,你的。
“清影妹子。”
“婉儿,拿着。”
一人一个,谁也没落下。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五个女人,手里都捏著那个薄薄的红纸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好意思先拆。
“拆开看看啊。”姜河催促道,“看看我这当家的,够不够敞亮。”
“我先来!”
陈雪茹最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撕开了红纸包。
“哗啦——”
一叠崭新的、带着油墨香味的钞票,从里面滑了出来,摊在她的手心。
不是毛票。
不是一块两块。
而是一张张绿色的、印着炼钢工人的——“大团结”!
十块钱一张的大团结!
陈雪茹手一抖,差点把钱扔了。
她瞪大了眼睛,一张一张地数了起来:
“一、二、三八、九、十!”
整整十张!
一百块!
“我的娘诶!”
陈雪茹一声惊呼,直接从炕上蹦了起来,那动静大得差点把房梁上的灰震下来:
“当当家的!你这是把银行抢了?!”
一百块钱!
在这个年代,这是个什么概念?
一个壮劳力在生产队累死累活干一年,也就挣个百八十块工分钱。
一个正式工人在城里上班,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来块。
这一百块,顶得上一个工人三个多月的工资!
这哪是压岁钱?
这分明是压命钱啊!
赵曼丽和苏清影她们也赶紧拆开自己的红包。
一模一样。
每个人都是十张崭新的“大团结”。
屋里瞬间只剩下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行!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沈小雨第一个反应过来,慌乱地要把钱往姜河怀里塞:
“当家的,这这够咱们过好几年的了!使不得,使不得啊!”
“我也不能要!”苏清影也跟着把钱推了回去,“姜河,你救了我们的命,我们已经”
“都给我拿着!”
姜河脸色一板,那股子不容置疑的霸道劲儿又上来了。
他把沈小雨的手按住,目光灼灼地扫过所有人:
“我说过了,跟着我姜河,还能缺钱花?”
他看着她们那震惊又惶恐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
前世,他给李红梅买几十万的包,上百万的表,都没见她有过这么大的反应。
而现在,区区一百块钱,却能让这几个女人感动得眼圈发红。
这种感觉,太爽了。
“听着。”
姜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一颗定心丸:
“这钱,不是给你们拿来当摆设的。”
“这是你们的私房钱。”
“以后想买个头绳,想买块花布,想吃根冰棍,不用问我,自己有钱自己花。”
“在这个家,我不希望你们活得畏手畏脚,像个寄人篱下的丫鬟。”
他看着沈小雨,眼神变得格外温柔:
“特别是你,小雨。以后再敢跟我说‘配不上’,我就把钱全塞你嘴里,让你尝尝铜臭味儿。”
沈小雨捂著嘴,眼泪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赵曼丽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看着姜河,这个男人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她对他的认知。
霸道,粗鲁,却又心细如发。
他给的不是钱。
是尊严。
是让她们在这乱世之中,还能像个人一样活着的底气。
“行了,都别哭了,大过年的。”
姜河摆了摆手,重新躺回被垛上,一副“哥就是这么豪横”的表情:
“钱都收好了,丢了可别找我哭。”
屋里安静了下来。
女人们小心翼翼地把那十张崭新的大团结重新叠好,塞进最贴身的衣兜里。
那感觉,沉甸甸的。
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让人心安。
这一刻,她们看着姜河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感激,是依赖。
那么现在,已经多了一丝深深的崇拜。
甚至是爱慕。
天,终于亮了。
大年初一。
村子里终于有了点过年的气氛。
穿新衣的小孩子们在雪地里追逐打闹,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姜家的大门,从一大早就没消停过。
“砰砰砰!”
门又被敲响了。
“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懒觉了?”
陈雪茹昨晚守岁守得最晚,这会儿正犯迷糊呢,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
“雪茹姐,是我,二丫!”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紧接着,门被推开,几个穿着花棉袄的年轻姑娘,红著脸挤了进来。
她们手里端著盘子,盘子里放著饺子、冻梨,还有炒熟的瓜子花生。
这是屯子里的习俗,大年初一,晚辈要给长辈、邻里之间互相“串门送菜”,说几句吉祥话。
往年,姜家这个破落户,是没人登门的。
可今天
“姜大哥过年好!”
“嫂子过年好!”
几个姑娘一进屋,就被屋里那股子暖气和肉香给熏得脸红扑扑的。
她们的眼睛,却不约而同地往炕上瞟。
那里,苏清影和赵曼丽刚起床,正穿着那身“村姑杀手”款的大花棉袄梳头。
一个清冷如月,一个知性如兰。
那气质,那身段,瞬间就把这几个屯子里最俊的姑娘给比成了土坷垃。
“哟,都来啦?”
姜河打着哈欠从里屋走出来,随手抓了一大把奶糖塞给她们:
“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快,炕上坐,吃糖!”
几个姑娘被姜河那股子爽利劲儿弄得更不好意思了,红著脸把东西放下,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跑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
姜家的大门就跟供销社的柜台似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端著饺子来的。
拿着冻秋梨来的。
甚至还有提着两根大葱来的。
男女老少,乌泱泱的一大片。
名为拜年,实为看稀奇。
看什么?
看那头比狼还凶的“看门狗”。
看那几个比年画还俊的“狐狸精”。
更重要的,是想来巴结巴结这个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突然就翻了身的姜河。
姜河也不小气。
来者是客,不管是谁,都笑脸相迎,抓一把瓜子,塞两个糖块。
那豪爽劲儿,让那些以前看不起他的村民,一个个都觉得脸热。
“姜河这小子,是真出息了。”
“可不是嘛,有本事,还大方。”
“往后啊,咱可不能再得罪他了。”
姜河听着外面的议论声,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就是人性。
你穷的时候,谁都踩你一脚。
你富了,以前的仇人都能变成笑脸相迎的亲戚。
他正跟王大拿在院子里抽烟聊天,享受着这难得的“万人敬仰”。
突然,门口的人群一阵骚动,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一个穿着崭新军大衣,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那人手里没拿东西,背着手,下巴抬得老高,眼神轻蔑地扫过院子里的人,最后定格在姜河身上。
那眼神,就像是城里人看到了乡下穷亲戚,充满了优越感和挑衅。
姜河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
他把手里的烟卷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碾灭,缓缓站直了身子。
“哟,这不是赖三爷吗?”
姜河眯起眼睛,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怎么著?大年初一的,不在家养伤,跑我这儿来是想再体验一把挂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