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西关大墙根底下,是一片拆了一半的破烂民房。
这地界儿,背阴,风硬,平时连条野狗都懒得往这儿钻。
但在1975年的冬天,这儿却是整个县城最“热乎”的地方。
黑市。
这年头不叫黑市,叫“鬼市”。
天不亮就开始,天一亮就散,买卖双方都跟做贼似的,袖筒里捏指头,眼神儿乱飘,稍有风吹草动,那就是做鸟兽散。
姜河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在一处背风的断墙后面停了下来。
他把头上的狗皮帽子往下压了压,又紧了紧脖子上那条发灰的羊毛围巾,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这围巾是赵曼丽昨晚硬塞给他的,说是那件破棉袄领口漏风,别把家里的顶梁柱给冻坏了。
围巾上还带着股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大小姐身上特有的味道。
姜河吸了口冷气,意念一动。
“唰!”
背篓里那一层用来掩人耳目的干草下面,瞬间多出了五六十斤切好的野猪肉。
甚至还有两只退了毛、冻得邦硬的野鸡。
肉一拿出来,那股子生肉特有的血腥气,混合著一丝空间灵泉滋养出来的异香,在这干冷的空气里,瞬间就飘散开了。
这味道,对于肚子里常年没油水的人来说,比迷魂药还灵。
没过两分钟。
一个挎著菜篮子、缩头缩脑的老太太,吸溜著鼻子就凑过来了。
她先是警惕地往四周瞅了瞅,确定没带红袖箍的纠察队,这才压低了声音,试探著问:
“大兄弟这是荤腥?”
姜河没说话,只是把盖在背篓上的破麻袋掀开了一角。
“嘶——”
老太太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双浑浊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像是灯泡通了电。
那肉!
红的像火,白的像玉!
切面整整齐齐,还能看见那厚厚的一层肥膘!
在这年头,肥肉那是比瘦肉金贵十倍的好东西,炼油、包饺子、炖白菜,那才叫解馋。
“这这肉咋卖?”
老太太的声音都哆嗦了,手死死抓着篮子把手,生怕这肉飞了似的。
“一块五,不要票。”
姜河的声音隔着围巾传出来,闷闷的,却干脆利落。
“一块五?!”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
供销社的猪肉才七毛八,这贵了一倍都不止。
可转念一想,供销社那肉得要肉票啊!
一家五口人,一个月才发那点肉票,都不够塞牙缝的。而且还得起大早去排队,稍微晚点连根猪毛都抢不著。
眼前这肉,不要票!而且这成色,比供销社那注水的肉强了不知多少倍!
“给我来二斤!不,三斤!要那块肥的!”
老太太一咬牙,从贴身的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包,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皱皱巴巴的散钱。看书屋 已发布嶵鑫彰踕
姜河也不废话。
他从背篓里掏出一杆这年代特有的小盘秤。
“咔嚓!”
手起刀落。
那把杀猪刀在他手里玩得跟花儿似的,一刀下去,不多不少,正好三斤。
“高高的,给您搭个零头。”
姜河把秤杆往高了一挑,秤砣压得高高的,让老太太看得清清楚楚。
“哎呦,这小伙子,手真准!是个敞亮人!”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赶紧把钱塞给姜河,接过肉往篮子里一藏,上面盖上烂菜叶子,转身就跑,腿脚利索得像个十八岁的大姑娘。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黑市这地方,消息传得比风都快。
没一会儿,姜河这个原本偏僻的墙角,就围上来了一群大妈大婶。
“小伙子,给我来二斤五花!”
“我要板油!那是板油吧?哎呦我的天,这板油真厚实!”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这野鸡咋卖?”
人群有些骚动。
那种压抑的、带着渴望的喧嚣,在这寒冷的清晨显得格外热烈。
姜河站在人群中间,稳如泰山。
他话不多,动作却极快。
切肉、称重、收钱。
只要大团结(十元面额的人民币),只要粮票布票,不要废话。
那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冷冽,犀利,透著股子让人不敢造次的精明。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挺拔的身板,利索的动作,还是让这帮常年混迹黑市的大妈们看出了门道。
“啧啧,这小伙子,看着挺精神啊。”
“可不是嘛,这刀法,这身板,一看就是个干活的好手。”
“不知道结婚没有我家那二闺女”
几个大妈一边往兜里揣肉,一边偷偷打量姜河,窃窃私语。
在这个年代,能搞到这么多肉,还能在黑市上这么镇定自若的人,那绝对是有本事的。
姜河没搭理这些闲言碎语。
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些花花绿绿的票子和钱上。
五块,十块,五十
那沉甸甸的质感,带着体温的纸币,不断地塞进他那个打着补丁的衣兜里。
这种最原始的交易快感,比前世他在股市里动动手指赚几百万还要来得真实,来得刺激。
“没了!最后一块!”
姜河把最后一块五花肉扔给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收了他两张大团结,又找回去一把散钱。
背篓空了。
前后不到半个小时。
六十多斤野猪肉,两只野鸡,被抢购一空。
就连那几根剔下来的猪大骨头,都被人两毛钱一根抢著买回去熬汤了。
“这就没了?我还想买点呢!”
后面排队没买著的人一脸懊恼,围着姜河不肯散。
“明儿赶早。”
姜河收起秤,把空麻袋往背篓里一扔,背起背篓就走。
绝不拖泥带水。
这是黑市的规矩,也是保命的法则。
他压低了帽檐,身形一闪,就钻进了旁边错综复杂的胡同里。
七拐八绕,确定身后没有那个带红袖箍的尾巴跟着,他才在一处无人的死胡同里停了下来。
“呼——”
姜河靠在墙上,长出了一口气。
白气在冷风中消散。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那个鼓鼓囊囊的内兜。
厚实。
滚烫。
这一趟,光现金就收了一百多块,还有一堆全国通用的粮票和布票。
在这个猪肉七毛八、大米一毛四的年代,这笔钱,足够一家五口人舒舒服服过上大半年了!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他要养的,可是三个未来的女王,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结发妻子。
光吃饱不行,还得吃好,穿暖,要把身子骨养回来,要把丢掉的面子挣回来!
“有了钱,就得花。”
姜河拍了拍那个沉甸甸的衣兜,嘴角勾起一抹豪气的笑。
他整理了一下被挤歪的围巾,重新背起背篓,走出了胡同。
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像来时那样小心翼翼。
而是大步流星,直奔县城最繁华、最气派、也最让人眼红的地方——
县供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