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幽被他这番话惊得愣在原地，眼底满是错愕。
她着实没想到，不过是一次未遂的劫狱，且并未造成任何实际损失，顶多折损了她些许颜面。
竟会让郁萧反应如此剧烈，甚至说出废除修为这般没头没尾，却又透著痛苦的话来。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郁萧的愧疚早已超出了这件事本身该有的范畴，更像是积压了许久的情绪，借着这个由头彻底爆发。
一个念头突然在她心头闪过。
这或许，和郁萧这些天来一直瞒着她的那些事，有着莫大的关联。
碧幽压下心头的疑惑，收敛了神色。
转头看向一旁的凛月，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果决：
“此次天牢守卫有功，论功行赏的事宜，还要劳烦你亲自督办。
务必公平公正，不可亏待了拼死护牢的将士。
另外，辞泽公审的事，也尽快拿出一份详细的章程来。
夜长梦多，早一日处置，便能早一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是，属下遵命，定不辜负娘子所托。”
凛月当即躬身领命。
吩咐完凛月，碧幽又将目光投向啸威，
“啸威将军，你立刻让人准备好坚固的牢笼和足够的精锐守卫，严加看管边辅谢。
等我处理完雷泽的事，返回北妄域时，要将他一并压回去。
我在雷泽坐镇，镇妖司的人尚且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劫狱。
我若离开了，实在不敢保证，仅凭雷泽的力量，能困得住他这个镇妖司长老。”
“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定让边辅谢插翅难飞。”
啸威抱拳躬身，沉声应道。
碧幽微微颔首，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缓和了几分：
“天色已经不早了，昨夜你们为了护牢，想必也未曾休息好，都辛苦了。
今日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后续还有诸多事宜，需要你们费心。”
凛月和啸威何等通透，一听碧幽这话，便知道她是有话要单独和郁萧说。
两人当即对视一眼，再次躬身行礼：
“属下告退，娘子保重。”
说罢，两人便转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正殿。
见凛月和啸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殿门也被轻轻合上。
碧幽才缓缓收回目光，落在依旧跪在地上的郁萧身上。
烛光落在他惨白的侧脸上，映出他嘴角未干的血迹和额头红肿的印记。
郁萧眼底的绝望与悔恨几乎要溢出来。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一具摇摇欲坠的躯壳。
碧幽的心头莫名一软，先前的疑惑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取代。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抬手，指了指主位旁的软垫：
“坐。”
郁萧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脑袋深深低着，肩膀微微耸动，一遍遍地重复著：
“请娘子责罚
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无能，才险些害了娘子
求娘子责罚”
他的意识依旧沉浸在上一世的噩梦与这一世的愧疚之中。
脑海里不断回放著碧幽上一世惨死的画面，又重叠著昨夜劫狱的事。
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根本不配起身，更不配得到她的一丝怜悯。
哪怕碧幽让他坐下，他也不敢动，只能固执地跪在原地，一遍遍请罪。
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一点心底的悔恨。
碧幽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油盐不进的模样，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是她的炉鼎，只能由她来惩罚，她见不得他这般作践自己，完全失了分寸的样子。
没有丝毫犹豫，碧幽猛地站起身，径直走到郁萧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随即抬手，修长的手指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紧接着，清脆响亮的一巴掌便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
耳光的声响在寂静的正殿中格外刺耳，妖王强大的力量在郁萧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红印。
“现在清醒了？”
碧幽眼神锐利，捏着他下巴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
脸颊上传来的剧痛瞬间将郁萧从混沌的愧疚中拽了出来。
他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茫然地看向眼前的碧幽。
她的眼底带着怒意，又藏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一巴掌，像是一记警钟，敲碎了他沉浸在过往的执念，却也让他心底的绝望愈发浓烈。
他知道，自己方才的失态，定然让她失望了。
他本该是她最坚实的盾，最锋利的刀，却因为自己的过错和心魔，变得如此不堪。
上一世的罪孽未能偿还，这一世又险些重蹈覆辙。
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留在她的身边，更不配守护她。
眼底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混合著嘴角的血迹，显得格外狼狈。
郁萧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卑微与绝望，一字一顿地说道：
“娘子求娘子杀了我。”
唯有一死，才能偿还他的罪孽，才能让她彻底摆脱他这个累赘。
才能让她日后平安顺遂，不再因他而陷入险境。
碧幽看着他眼底的死志，心头猛地一沉，捏着他下巴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却比刚才缓和了些许：
“坐。”
话音落下，她看着郁萧依旧惶恐不安、浑身颤抖的模样。
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心头的怒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软意。
碧幽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郁萧法力高强，智谋过人。
是她成就大业路上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她信任的人。
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他犯了多大的错，只要没有触及她的底线，只要没有真正背叛她，就绝不能杀他。
他的价值，他的忠心，都值得她手下留情，更值得她去引导，而不是一杀了之。
想到这里，碧幽的语气彻底放柔了下来，带着几分安抚：
“我让你坐，听到了吗？”
“是”
郁萧的声音带着几分顺从的怯意。
他不敢再违逆她的意思，只是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起身，坐到软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