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唯以炉鼎本分侍主,绝无半分逾矩之念,更不敢有任何算计。白马书院 耕新最全”
郁萧抬手,指尖还在因毒痛微微发颤,却极其郑重地拭去嘴角血迹。
“我郁萧,以百年道心为誓,往后唯娘子马首是瞻。”
“若有半分窥探之念、算计之心,
若敢借爱慕之名行牵制之事,
若有丝毫违背炉鼎本分的逾矩之举,
便让我道心破碎,精元尽散,受万煞噬心之痛,永世困于炼狱不得超生,
最终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缘都不得有!”
他重重叩首,额头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尘土沾染上血迹,更显卑微:
“此誓天地可鉴,鬼神可证,若违此誓,任凭娘子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绝无半句怨言。”
碧幽望着他叩首时沾染尘土与血迹的额角,心头莫名一窒。
方才被狠厉压下的动容悄然浮现,像石子投入寒潭,漾开细碎的涟漪。
她见惯了背信弃义、尔虞我诈,这般不计代价的虔诚与卑微,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可这份动容转瞬便被更深的不安裹挟。
她早已不信人心,这样毫无保留的顺从,于她而言不是慰藉,反是沉甸甸的负担与隐忧。
他可是镇妖司的郁萧。
她收回目光,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仍带着疏离的冷意:
“起来吧。”
指尖微动,一缕温和的灵力悄然渡入他体内,暂缓他经脉的滞涩。捖夲鉮占 更薪最哙
她转身望向炼狱深处,煞气翻涌的轮廓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往后你只需记着今日之誓,安分守己便好。”
声音轻了几分,竟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只要你尽好炉鼎本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更不会让你白白受辱。”
郁萧借着她渡来的灵力缓过劲,缓缓起身,却仍微微躬身,并不与她平视。
他额角的血迹未干,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却燃著细碎的光。
没有半分委屈,只剩纯粹的欣喜与温柔。
“娘子说笑了,这并非受辱。”
他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却很是温柔,
“能让娘子将不安发泄出来,不再独自揣度猜忌,于我而言,已是幸事。”
他抬眸望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指尖轻轻攥着衣角,语气是全然的真诚:
“郁萧身为炉鼎,本就该为娘子分忧解劳。若连这点作用都没有,才是真正的无用。”
他喉结轻滚,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卑微却真切的欢喜:
“真的,娘子。
能替你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的烦忧,能让你对我多一分坦诚。
哪怕这份坦诚是试探与发泄,郁萧都满心欢喜,甘之如饴。”
“郁使君,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的嘴很甜?”
她抬眸望他,目光里带着几分讥诮,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
“若非我活了几千年,见多了痴情的妖被所谓正道修士欺骗,利用,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恐怕真的要被你这副模样骗了。
郁萧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上一世,他便是以正道修士的身份接近她。
假意温情,实则带着镇妖司的密令,步步为营骗取她的信任。
最后在她毫无防备时,亲手将锁魂钉刺入她的心脉,看着她在反噬中痛苦死去。
悔恨如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五脏六腑都像被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站立。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却远不及心底的万分之一煎熬。
眼底的温柔被浓重的痛苦与自责取代,连带着声音都染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
“娘子”
他想说不是这样。
想说上一世的罪孽让他日夜难安。
想说这一世的深情绝非虚假。
可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破碎的低唤。
他不敢提及过往,不敢让她知晓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只能硬生生承受着这份蚀骨的悔恨。
郁萧垂下头颅,将眼底的狼狈与痛苦尽数掩藏,姿态卑微得近乎可怜:
“是属下言辞不当,让娘子见笑了。”
“但属下对娘子的心,绝无半分虚假。”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哀求般的恳切,
“过往那些腌臜事,娘子不愿信,属下便不多辩。
只求娘子给属下一个机会,让属下用往后的日子,一点点证明。”
“过往那些腌臜事?”
碧幽捕捉到他话里的破绽,眉峰骤然拧紧。
她上前半步,周身妖力悄然凝聚,带着逼人的压迫感:
“你方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
这绝非无端的愧疚,更像是被戳中了隐秘的心事。
“你果然有事瞒我。”
这是肯定句。
指尖微动,缠魂毒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却没有立刻发作,只化作无声的威慑:
“郁萧,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我最恨被人欺骗。你藏的事,若与我有关,若敢再瞒半分。”
她顿了顿,
“我不介意让你再尝尝,比缠魂毒更难熬的滋味。”
“请娘子赐罚。”
郁萧猛地抬头,眼底是破釜沉舟的决绝,还有深不见底的痛苦。
他知晓这话定会将她的猜忌推到顶峰,可他不能说。
上一世的欺骗与背叛,那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罪孽。
一旦说出口,她定会恨他入骨,甚至当场取他性命。
他不怕罚,不怕痛,只怕连留在她身边赎罪的机会都彻底失去。
碧幽挑眉,眼底的冷意更甚,怒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哦?你宁愿被罚,都不打算与我说?”
“属下不愿欺瞒娘子。”
他喉结剧烈滚动,掌心的伤口因用力而再度渗血,每一个字都像凌迟般割着他的心。
他多想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
多想告诉她,他的深情源于上一世的亏欠,他的顺从是赎罪,他的不安是怕重蹈覆辙。
可他不能,他不敢赌,赌她能容忍一个曾背叛过她的人留在身边。
“我要听真话。”
碧幽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指尖的妖力已蠢蠢欲动。
郁萧闭上眼,睫毛上沾著未干的湿意,心底的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
说,便是万劫不复。
不说,便是眼下的酷刑与她更深的猜忌。
可比起失去她,他宁愿承受所有痛苦。
哪怕被她误解、被她惩罚,只要还能留在她身边,一点点弥补过往的罪孽,便已足够。
他再次睁眼时,眼底只剩卑微的顺从与一丝近乎祈求的固执:
“娘子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这话出口,他便做好了承受雷霆之怒的准备。
甚至主动松开了紧绷的经脉,任由缠魂毒再次侵入。
疼痛席卷而来时,他却莫名松了口气。
至少,他没有说谎,也没有彻底失去留在她身边的资格。
只是这份不能言说的秘密,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底,提醒着他永远无法偿还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