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与经脉的灼痛交织著褪去。
郁萧猛地睁开眼,视线还未完全清明,便察觉到身侧有一道清冷的气息。
碧幽竟坐在他身旁,衣摆沾染著些许炼狱的尘土。
她见他醒来,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抬手递过一瓶丹药,声音平淡无波:
“醒了就把药吃了,补你受损的经脉。”
他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抬手接过,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尖,又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
瓷瓶入手沉甸甸的,能嗅到里面溢散出的浓郁药香,显然是极珍贵的疗伤圣品。
他竟未被封住灵力,她还亲自守在他身边,甚至为他准备了丹药?
这份意料之外的善待,让他既惶恐又酸涩。
她明明还在猜忌他,却仍未亏待他半分,而他,连一句真话都不敢对她言说。
经脉的隐痛还在,可此刻心底的激荡远甚于此。
他攥紧瓷瓶,指尖微微发颤,眼底翻涌著愧疚、感激与无措,却只敢垂眸望着地面:
“多谢娘子。”
他不敢问她为何守着他,不敢问她是否消了气,更不敢提及昨夜的隐瞒,只能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
她缓缓开口,
“等出了炼狱,你便回镇妖司吧。”
她能感受到身侧男人瞬间僵住的气息,心头却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然。
这几日相处,她不是没有看到他的付出,可这份感动,又被根深蒂固的猜忌牢牢锁住。
他藏着的秘密、他对自己功法的了解,桩桩件件都像刺,扎得她不得安宁。
她不敢信,也不能信,正道修士的温情,于她而言从来都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龙骨是你提出来的,若是当真能净化,便也归你。”
她补充道,既是补偿,也是了断。
她不愿欠人情,更不愿再被这份深情牵绊。
与其日夜猜忌、惶惶不安,不如就此放手,让彼此回到原本的轨迹。
“娘子不要我了?”
郁萧浑身颤抖,眼底的惶恐几乎要溢出来。
他膝行几步,死死攥住她的衣摆,卑微到了尘埃里:
“求求娘子,别不要我。
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
娘子怎么罚我都好,打我、骂我、再用缠魂毒蚀我,我都受着,只求娘子别赶我走。”
碧幽垂眸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心头那点刚压下去的涩然又翻涌上来。
却仍硬起心肠,轻轻挣开他的手:
“郁仙君,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疲惫:
“只是你不愿与我说实话,我也确实放心不下信你。齐盛暁税蛧 更歆蕞筷
如今你说你爱慕我,所以不在意这些猜忌苛责,可人心易变。
在我日复一日的猜忌、年复一年的苛责下,你还会甘愿做我的炉鼎吗?”
“我愿意!娘子,我愿意!”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眼底满是近乎偏执的坚定,泪水混著额头未干的血迹滑落,
“别说日复一日,便是生生世世,我都甘愿!
只要能留在娘子身边,无论娘子如何待我,我都甘之如饴!”
碧幽别过脸,不愿看他这副模样,怕自己好不容易坚定的心志再被动摇:
“你今日愿意,明日却未必不会怨怼。
不如你我合作,我取灵珠,你取龙骨,就此两清,此后再无恩怨。”
“不会!”
郁萧猛地抬头,眼底是不容置疑的执著,声音带着滚烫的虔诚,
“灵珠是娘子的,龙骨是娘子的,郁萧也是娘子的!
从头到尾,我想要的从来不是灵珠龙骨,只是一个留在娘子身边的机会!”
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再次渗出:
“娘子若不信,我可以再立血誓,生生世世,唯娘子是从。
若有半分怨怼、半分背离,便让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郁仙君,可是你连实话都不愿与我说啊。”
碧幽轻轻叹气,声音里裹着几分无奈与疲惫。
她垂眸望着他叩首时沾染血污的额头,心头那点动容被更深的无力感覆盖。
他越是执著,她便越是不安。这般掏心掏肺的姿态,背后藏着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纵使你立了血誓,我也难保不会苛责你。”
她语气软了几分,却依旧带着疏离,
“何苦呢?郁仙君。”
她抬眸望向炼狱之外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回到镇妖司,你是受人敬仰的镇妖使。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享不尽的尊荣与道途。
何必留在我这北妄域的妖身边,受我的猜忌、忍我的苛责,
做一枚随时可能被弃之敝履的炉鼎?”
这话既是劝他,也是劝自己。
她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这般沉重的深情,于她而言太过烫手,不如就此斩断,各自安好。
郁萧的话卡在喉间,硬生生咽了回去。
胸口闷得发疼,却只能死死咬住唇,将那些关于过往的执念与愧疚压进心底最深处。
他抬眸望她,膝行着逼近半步,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她的衣摆,却又怕惊扰了她,终究停在半空,
“尊荣道途,万人之上,于我而言,都不及留在娘子身边半分。”
他膝行着再近一步,指尖紧紧攥着衣角,
“我瞒娘子的事,绝非恶意,只是怕说了,便再也不能守着你。
苛责也好,猜忌也罢,哪怕是做一枚随时可能被弃的炉鼎,我都甘之如饴。”
泪水滑落,混著额头的血迹,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她的眼眸:
“镇妖司的日子我过够了,那些尊荣我半分不稀罕。
我只想陪着你,护着你,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都比独自待在那冰冷的地方好上千倍万倍。
求娘子,别赶我走。”
碧幽听了这话,却惊疑更甚。
他对留在自己身边的执念,早已超出了爱慕或炉鼎本分的范畴。
那份近乎偏执的坚定,背后定然藏着她猜不透的隐情。
可她望着他眼底未干的泪与血,到了嘴边的追问终究咽了回去。
再多的猜忌,此刻也抵不过祭坛上近在咫尺的灵珠与龙骨。
她起身掸了掸衣摆的尘土,转身走向祭坛,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疏离,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此事容后再议。”
指尖抚上祭台的光晕,她侧过脸,语气平淡无波:
“先取灵珠、龙骨,其余的,出了炼狱再说。”
只是心底的疑云愈发浓重。
他越是不愿说,她便越是确定,他藏的事,定然与自己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