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瞄得死死的，准星终于套住那个‘大爪子’脑门子的时候。
说到这儿，老爷子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一些超乎常理的事儿似得，脸上些满了不可思议。
“那玩意儿，它好像觉景儿了塞得！隔着百八十米，林子里还有树叶子挡着，它居然扭过头，就用那只没受伤的独眼，朝我这边瞥了一眼！”
杨开山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但屋里所有人都听的脊背发凉，尤其是听到那大爪子竟能隔着一百多米还能察觉到老爷子的枪口时，更是让众人啧啧称奇，这得是多灵的畜生！
“然后呢？？那一枪打着没？”老李听得入了神，烟都忘了抽，把烟屁股丢在地上，急忙出声追问。炕上炕下，几双眼睛一眨不眨，全都看向沉默的杨开山。
“没打着要害。”杨开山缓缓吐出几个字。
“啥玩意儿？？您老人家的枪法都打飘了？”老韩大爷可是亲眼见过杨开山百步穿杨的本事，此时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的无法置信。
杨开山使劲叹了口气，仿佛那口气憋在胸口很多年了。他把身上略显臃肿的羊皮袄子又使劲裹了裹，好像时隔多年，回想起那一幕，依然让他脊梁沟都有点发凉。
老爷子裹完羊皮袄子后端起酒杯喝了一盅后摇了摇头“枪响之后，我眼瞅著，它身子猛地一趔趄，不想是中弹的趔趄，更像是它硬生生往前猛窜了半米！”
“我焯，真的假的。”李卫兵惊呼出声引得几人没好气的看了他两眼，李卫兵也觉著不好意思，连忙端起酒瓶子给老爷子倒满，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我看的真真儿的。”杨开山扭头扫了扫几人随后做出端枪的动作后继续说道：“我明明瞄着它天灵盖的那一枪，打完后我才看到，那一枪结结实实打在了它肩膀胛子那一片了，让那畜生给躲了。”
老爷子边说还边用手指在自己肩胛骨位置比划了一下，“而且，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它窜出去之前，还又扭了一次头，朝我这个方向，狠狠地剜了一眼。”
“就那最后一眼，我到现在，还记得真亮。”老爷子的声音低沉下去，老李连忙递了根烟帮他点上问到：“然后呢？”老爷子使劲抽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白雾。
“然后？然后它就‘唰啦’一下，钻进了对面那片老林子里头去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回神看向屋里一张张紧张又专注的众人，最终总结道，语气恢复了沉稳：
“我估摸著，那一枪，没伤着心肺要害，八成是卡在骨头缝里，或者直接穿了个眼儿出去了。但它伤得肯定不轻，流了不少血。兴许是知道疼了，怕了，但估摸著没死。”
就在李卫兵张了张嘴，还想再问点细节的时候，门外院子里，猛地传来赵美兰那标志性十足的嘹亮吆喝：
“开——饭——喽——！”
听到开饭声的杨开山连忙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刚刚脸上的追忆和凝重一扫而空，换上由衷的笑意：
“行了行了，陈年旧账，翻它干啥！反正那山神爷也不会再回来祸害人了，咱瞎操这份心图个啥？都麻溜的，把瓜子松子归置归置，抄筷子，动真格的，吃饭！”
“对！吃饭吃饭！”
“听杨把头的，往事不提了，今儿个高兴！”
众人纷纷笑着应和，手忙脚乱地把炕桌上的零嘴儿收到一边，似乎是把刚刚的事儿当做了一个故事，但真的是这样吗？
东屋里头两张炕桌在炕上拼成一个大台面，坐满了以杨开山、老李为首的老一辈。
地下那张八仙桌旁，挤挤挨挨地围坐着李卫东这一群年轻后生。
妇女们这会儿成了最忙碌的人，像穿梭的梭子，在热气蒸腾的灶房和香气弥漫的堂屋之间来回不停。
随着一道道这个年代难得的美味被端上来，这场既是迎接李卫东的师傅杨老把头、又是商议儿女婚事的农村大席，可算是正式拉开了架势！
黄老邪扛来的那半扇狍子肉，在殷秀英和赵婶子的手里变成了两大盆硬菜。
一盆是“狍子肉炖萝卜”，大块的狍子肉炖得用筷子一戳就烂乎，吸饱了肉汤的萝卜块透明发亮，上面撒著一层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另一盆是“红烧狍子排”，用的是肥瘦相间的肋排，用熊油大酱炖得酱色浓郁，咸中带甜，啃上一块，满嘴肉香，回味无穷。
李建业和王涛起早打回来的野鸡，变成了一盆真正意义上的、在后世难得一见的“蘑菇炖飞龙”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小鸡炖蘑菇”。
用的是之前殷同志亲自采的榛蘑和一些品相不好的猴头，干货泡发后那股山野的浓香彻底释放出来。
和剁成块的野鸡肉在铁锅里经了长时间的咕嘟，鸡肉紧实有嚼劲，蘑菇滑嫩饱含汤汁，那汤更是炖得一层油脂漂浮在上面，是就著大碴粥能吃下三大碗的神器
李卫东之前带回来的那个熊掌也被焖好，端上桌，其软烂的掌心肉颤颤巍巍的呼再骨头上，带着诱人的光泽。
那些沙斑鸡和铁雀，收拾干净后，被炸得通体金黄、骨头都酥脆，再用干辣椒段和花椒粒猛火快炒一下，成了地道的“辣炒铁雀”，香辣酥脆，是老爷们儿下酒的绝配。
殷秀英早上就备下的黄毛子肉，一部分切成薄片，成了酸菜白肉血肠里那肥而不腻的白肉，酸菜是王丽娟家里大纲里头腌的，酸爽够劲儿，血肠嫩滑。
另一部分则和宽粉条、大白菜一起，炖了满满一铁锅“猪肉炖粉条”，热气蒸腾，香味扑鼻，是实实在在的管饱硬菜。
此外，还有用卤水点的大豆腐炖白菜、酸辣开胃的炒土豆丝、用秋天晒干的刺五加芽做的凉拌山野菜”，以及筐里摞得冒尖的大馒头和油亮喷香的二米饭。
这桌菜，论摆盘、论花样，可能比不上城里大饭店，但在1982年这个物质还不丰裕的东北农村冬天，这一桌以山野风味为主打、用料实在、份量十足的宴席，充满了山林馈赠的淳朴热情。
外面淅淅沥沥的飘着雪花，屋里却热热闹闹的人声鼎沸，劝酒声，吹牛声，女人们聊八卦的声音不绝于耳。
桌子上的这些难得的硬菜足以驱散任何严寒，让在座每一个人都吃得额头冒汗，心里头暖流涌动，肠胃和心扉都得到极大的满足。
老话说得好，东北以前国营饭店的菜单活脱脱的就是一本牢底坐穿的食谱啊，什么兰花熊掌啥的再也吃不到喽。
女人们和小孩儿子都在堂屋里，那里面摆着的大桌子是李建军特点从老董大爷他们家搬过来的，女人们乐乐呵呵喝着李卫东新买回来的健力宝，聊的无比愉快。
李卫东那一桌小年轻则是还在对着刚刚杨开山老爷子诉说的打虎故事议论纷纷，赵山更是猛喝了一盅就，大喊著“大丈夫当如是。”等等的妄言，李卫东则还在琢磨自己师傅说道那条去老毛子那边的暗路。
在老爷们那桌杨开山坐在李建军身边，看着眼前这满满当当、诚意十足的菜肴，耳中灌满了热闹的喧哗笑闹，看着自己时隔多年重新见到的熟面孔，心中那份常年独自生活的孤独感也在缓缓消退。
老爷子只觉得胸腔里一股热流往上涌，眼眶竟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热、发酸。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老李早给他斟满的五粮液，声音洪亮的看了一圈开腔道：
“来！我提一杯。”
随后周围的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的全都笑呵呵的看向有些眼眶发红的杨开山，纷纷提起酒杯和健力宝。
“建军兄弟，秀英大妹子，还有各位老哥们儿、小兄弟们！我杨开山，谢谢大家这份心意！话不多说，都在这酒里了！干了！”
“干！”
“敬杨把头！”
（给我写饿了，我是真没尝过正儿八经的小鸡炖蘑菇啊，这一章写的我直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