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听了对方的言语,脸上没太多表情,心里却门儿清,知道这是看自己懂不懂行情呢。
他没急着报价,而是呵呵一笑,反过来将了老头一军:“大爷,您是行家,给掌掌眼估个价呗?这种成色的胆,我也是头一回出手,心里头真没个数。”
老头子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心里暗骂:小滑头!跟我这儿玩以退为进、货比三家呢?他信李卫东“心里没数”才有鬼了。
沉吟了好一会儿,老者咬了咬牙,试探著报了个价:“八百!你看咋样?”
李卫东没说话,脸上依旧挂著那副让人琢磨不透的笑,直接伸手,就要去拿回那枚大铜胆。
“哎!别急别急!”老者一看他这架势,立马出声拦住,知道这价没打动对方。他脸上闪过一丝肉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压低声音道。
“一千!这真是我能开的最高价了!小兄弟,不瞒你说,你这胆品相确实万里挑一,更巧的是,我们年底的采购任务,正好还差一枚顶级的熊胆充门面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一千!!!”
周围竖着耳朵听的猎户们,这下彻底炸了锅!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粗重了。一千块啊!多少人跑山一年,风里来雪里去,也未必能攒下这个数!九分之一个“万元户”就这么揣兜里了?
可让他们更惊讶的是,李卫东脸上非但没有预料中的狂喜,反而微微蹙了下眉,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失望?
老者心里“咯噔”一下,那股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果然,李卫东伸手,不容置疑地拿回那枚大铜胆,仔细地放回背包内侧。
然后他抬起头,冲老者笑了笑,那笑容在老者看来有点“欠揍”。接着,李卫东又把那一沓子貂皮、狐皮从麻袋里拿了出来,推到窗口:“老爷子,熊胆的事儿先放放。劳您驾,再给看看这些皮子,啥价?”
老头子的脸顿时有点垮,没好气地瞪了李卫东两眼,觉得这小子忒不识抬举,有点给脸不要脸。但他毕竟是干这行的,还是接过了皮子,一张张翻检起来。
看着看着,他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这些皮子硝制得不错,毛色油亮,板子平整,尤其是那两张特等大貂皮,黑得发亮,手感顺滑如缎,在他手里也算难得的好货。
“特等大皮,一百九一张。微趣小税 冕废岳渎一等大皮,一百三。小皮(母皮)品相都还行,统按四十一张算。这些没长足的小崽皮,8块一张。你看咋样?”
老头子不愧是老师傅,眼一扫,价就报得清清楚楚,公母大小等级分明。
李卫东皱了皱眉。他对皮毛价格确实不如对熊胆那么有把握。正琢磨著,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的林雪梅。
这姑娘不知何时掏出个小本子,手里攥著根两头削尖的铅笔,正低着头,专注地在本子上“刷刷刷”记录著什么,神情认真。
李卫东悄悄侧过头,瞄了两眼。只见那小本子纸张泛黄,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山货的名称和价格,最新一页顶头赫然写着“皮毛价目”几个娟秀的小字。
下面已经快速记下了老者刚才报出的几档价格。
好家伙!李卫东心里一动,看这本子的老旧程度和记录格式,八成是林牧之早年做药材皮毛生意时用的账本。林雪梅这是在默默更新行情,积累知识呢?
“没想到,雪梅还有这份心细和做买卖的天赋”李卫东暗自思忖,以后真要成了家,山货经营、特种养殖这些,确实需要个能操持、懂行情的帮手。眼前这认真记录的女孩,不就是现成的好苗子?
林雪梅似乎感觉到了李卫东的目光,一抬头,正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神。她顿时羞得脸颊飞红,像被撞破了什么小秘密,慌慌张张地把小本子合拢,紧紧捂在胸前,低下头不敢看他。
李卫东笑了笑,没点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以后得多带着她经历这些,好好培养一下,说不定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好帮手。
“小伙子,琢磨好没?这皮子,你到底卖是不卖?我可告诉你,今儿个大集我这儿忙,你这价不卖,回头可别后悔。”窗口里的老牛头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敲了敲台面。
李卫东收回思绪,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客气的笑容:“老大爷,谢您给掌眼报价。我再琢磨琢磨,货比三家嘛,买卖不成仁义在。”说完,开始不紧不慢地把皮子收拢起来。
“你个小犊子!拿我老头子找乐呢。”老牛头被噎得够呛,气呼呼地一甩手,扭身就朝里屋走去,脚步踩得地板咚咚响。
李卫东也不在意,公家的买卖,价格透明但也固定,没啥不好意思的,大不了在回来卖了呗,反正他已经知道价格了。
他把皮毛重新包好,拉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林雪梅,转身就朝商店外走去。
刚迈出国营商店那厚重的棉门帘,一股冷风夹杂着集市上的喧嚣扑面而来。还没等李卫东看清方向,旁边就斜插过来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兄弟!小兄弟!留步,借一步说话!”
李卫东停下脚步,定睛看去。来人是个中年汉子,头戴一顶油渍麻花的狗皮帽子,帽檐压得挺低,身上裹着件半新不旧的军大衣。
他抬起脸,露出一张满是横肉、胡子拉碴的脸,嘴角习惯性地上翘,像是在笑,但眼神却透著股精明。
他手里夹着根燃了半截的卷烟,另一只手熟练地又从皱巴巴的烟盒里弹出一根,殷勤地朝李卫东递过来。
“谢谢,戒了。”李卫东抬手轻轻推开,语气平静,眼神里却带着警惕。这年头,陌生人的烟哪能随便接?谁知道里面掺了啥东西,再抽出个好歹来。
那汉子递烟的手停在半空,脸上横肉抖了抖,讪讪地笑了笑,把烟又塞回那个快揉烂的烟盒里。他左右飞快地瞟了两眼,见没人特别注意这边,便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
“兄弟,交个朋友。我叫吴彪,专门就是干这行地,”他做了个不易察觉的、收东西的手势,眼睛瞟了瞟李卫东手里鼓鼓囊囊的麻袋,脸上的笑容更热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