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员都是老手，眼毒得很，验货、分级、称重、议价，手脚麻利，嘴里噼里啪啦报著品级和价格，熟练得很，但也有拿捏不准的时候。暁说s 罪欣漳踕耕新哙
轮到前面一个穿着旧棉袄、面容黝黑的中年汉子时，他掏出的是一颗个头不小、颜色深褐近黑的熊胆递了过去。
窗口里那个年轻的收购员拿起看了看，皱了下眉，跟旁边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即放下熊胆，转身小跑着进了后面的办公室。
没过两分钟，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穿着蓝色中山装的老爷子，跟着那年轻收购员走了出来。老爷子接过熊胆，凑到窗户光线下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掂了掂，还凑近闻了闻。
“铁胆，个头可以，成色中上吧。”老爷子声音平和，却带着自信，一看就是个老行家了，“按现在的价，买的话，能给到两百八。”
听到这个报价，那中年汉子脸上立刻显出为难和不满，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老牛头，这这价咋又降了？去年这时候，这样的铁胆还能卖三百多呢！”
被叫做老牛头的老者扶了扶眼镜，先是瞪了他两眼，一看二人就是相熟的，随后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老黄啊，这个价格是上头定的，我们就是照章办事。今年行情是有些变动，我们也没办法。这价，你看行不行？”
老黄的脸色不忿，但还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晦气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二百八就二百八！卖了！家里等著钱用呢！”说完，颇有些不舍地把那颗熊胆推了过去。
李卫东在后面看得真切，心里有些咂摸起来。那颗铁胆的个头和成色，跟他在地戗子里杀的那头熊取的铁胆差不多，甚至可能还略好一点，才卖二百八？这公价压得可真够低的啊。
队伍继续往前挪。很快，轮到了李卫东这边。巧的是，那戴眼镜的老爷子还没离开，正坐在附近看着。
李卫东从麻袋里小心取出那颗地戗子得的铁胆，递进窗口，看了看坐在收购员后面的老牛头：“老爷子，麻烦您给掌掌眼。”
老爷子和收购员换了个位置，伸手接过，看了看李卫东，皱着眉头，“爷们？生面孔啊，家住哪的？第一次来？”
李卫东呵呵笑了笑，“唉，老爷子，我这刚回来没多久，这不对这些玩意的价格摸不准，劳烦您给瞅瞅。”
见李卫东没报住址，老爷子也没多想，而是拿起熊胆，看了看色泽，又掂了掂份量，动作熟练，很快便递了回来，言简意赅。
“三百。”比刚才那个中年汉子的价格略高，可能因为李卫东这个胆汁保存得更好些，但差距不是很大。
李卫东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又咂摸了两下。他没接话，手又伸进麻袋，摸出了另一颗，那是刘大勇当初赔付的熊胆。
“嗯？”老爷子见他又拿出一颗，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李卫东一眼，这才接过第二颗熊胆。
他对着光仔细端详，手指轻轻摩挲表面，又凑近嗅了嗅，脸上露出些许赞许的神色，点了点头：“这个好。是个正经的铜胆，成色足，金线清晰，个头也规整。铜胆的价没怎么动，这个，能给到五百了。”
“五百？！”这价格一出，旁边几个还没散去的猎户和排队的人都忍不住低声惊呼，纷纷投来羡慕甚至有些嫉妒的目光。
500块可不少了，这个年头，500块是多少人半年多的工资呢。
刚才那个卖了铁胆、还没走远的中年汉子也回过头，看着李卫东手里那颗明显小一圈但更金贵的铜胆，羡慕之色更浓。
熊胆这玩意儿，就是这样。菜胆、铁胆、铜胆、金胆，不同品级，价格天差地别，有时候大小反而不是决定性因素。
而且，这年头，熊瞎子哪是那么好杀的？别看李卫东回来不到一个月，手里已经过了三四颗熊胆，但这其中一大半的功劳，都得记在白胖儿身上！
他遭遇的那些情况随便哪一桩，搁在普通猎人身上，都是非死即伤的结局。寻常跑山的，在大雪封山前，一个秋天能稳妥地放倒一头熊，弄个胆，那就已经是顶厉害、值得吹嘘好久的炮手了。
所以，周围这些排队的跑山人、猎户，虽然也都是钻山林的汉子，但真正能拉起狗帮、枪法精准、头狗凶悍还敢碰大牲口的，那是凤毛麟角，甚至一个都没有。
李卫东能有这收获，实实在在是沾了白胖儿的光。
所以李卫东也只是沾了俺们白胖儿的光罢了，白胖儿才是李家猎帮的第一扛把子，金泉屯第一头狗就是白胖儿。
李卫东听到老者对那枚普通铜胆的报价，轻轻点了点头，这个价格倒是还好，伸手接回来，揣进包里。
可他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让对面一直观察他的老牛头，连同周围竖起耳朵听的跑山客们，都愣住了。
尤其是那老牛头，他干这行多年，眼力毒得很，能看出来这几枚熊胆都是新货，而且这才多长时间？这小子就掏出来三颗？国营商店这收购点，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高产”的炮手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低的议论和吸气声：
“好家伙！塔山这片儿，啥时候冒出这么硬茬的炮手了？看年纪不大啊！”
“不能吧？瞅著就是个年轻后生，别是替别人来卖货的吧？”
“我看不像，你看他那手，还有拿放东西那稳当劲儿，不像生瓜蛋子。”
“我觉著也就是运气好我操！咋还有个更大的？！这这他娘也是铜胆？？”
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唰”一下，全都聚焦在李卫东刚刚从包里掏出来的另一样东西上，那是一枚比成年男人拳头还要大上一圈、色泽金红、饱满润泽的硕大熊胆！
就连见多识广的老者，呼吸也明显一滞。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这枚熊胆，动作轻柔生怕给搞坏了似得。
他连忙起身，快走两步凑到窗口最亮的地方，翻来覆去地检查，对着光看色泽纹路，用手指肚感受囊皮的韧度和胆体的饱满度，甚至凑近闻了又闻，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半晌，他才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充满了不敢置信，看向李卫东时，语气都带上了罕见的紧张和郑重。
“小小兄弟，你这枚胆，了不得啊！品相太正了！而且，这绝不是‘压胆’或者‘撑胆’的劣货，是实打实的硬货！你打算咋个卖法？”
压胆和撑胆，也可以叫“假胆”。
所谓的假胆，就是把一个真的熊胆，但重量较轻，卖不上高价的那种，将干黄豆通过胆管口小心翼翼地塞入胆囊内部。
塞入后，立即缝合胆管口。干黄豆在胆囊内会吸收胆汁中的水分，急剧膨胀，从而将整个熊胆撑得又大又饱满，重量可以增加一倍甚至更多。
膨胀定型后，再按照传统制“胆仁”或“胆粉”的方法进行吊胆、阴干。最终得到一个外观硕大、沉甸甸的“优质熊胆”。
这也是一种最典型的造假方法，还有更恶劣的灌铅法，这里就不细说了，这些被特制后的熊胆，往往很多人都看不出来，导致其毫不知情。
最终在销售或使用时，需要剪开囊皮取出胆仁时，豆粒便会暴露无遗。所以这类假胆通常会在最终交易前，被层层转手，让买家难以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