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个囫囵觉，李卫东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还不到六点。
他推开屋门，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刚伸了个懒腰使劲活泛两下身体，就瞧见林雪梅姐妹俩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正朝这边走来。
李卫东连忙趿拉着鞋快步迎上去，接过林雪梅手里那个看起来最沉的包袱：“你俩咋来这么早啊？吃没吃早饭呢？”
林雪梅把手里的包袱递过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刚想开口，就听见村道那头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马车轱辘压过冻土的声响。
正是穿着厚实军大衣、缩著脖子的李卫兵赶着车过来了。李卫东招呼他把马车先拴在门口的老榆树上，转身把林家姐妹往院里让：“快进屋，外头冷。卫兵，你咋也来这么早？？”
一边说著，一边撩开厚厚的棉门帘。屋里，殷秀英刚把早饭端上桌，听见动静，擦着手就笑呵呵地迎了出来，一眼就瞅见了林雪梅，立刻上前亲热地拉住她的手。
“雪梅来啦！快进屋暖和暖和！樱子也来了，真好！”说著就把林雪梅拉到一旁，小声说起体己话，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李卫兵跟着进了屋，看见老李正坐在炕沿上慢悠悠地套棉袄，规规矩矩喊了声：“大爷。”
老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们老李家这辈分称呼早就乱套了，李卫兵家更是跟着李卫东这边论，老李也懒得较真，由着他们去。幻想姬 埂薪蕞全
“吃早饭没？一块儿对付两口？”李卫东从墙边拎过一个小马扎，递给堂弟。
李卫兵嘿嘿一笑，接过马扎放在屁股底下：“吃过了东哥，你们吃你们的，我等会儿就行，不饿。”他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
“对了东哥，”李卫兵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道，“今儿个塔山赶大集，你知道不？”
“赶大集？”正端起碗喝大碴子粥的李卫东愣了一下，他还真把这茬给忘了。
旁边的殷秀英一边给林雪梅盛粥，一边接过话头：“可不是嘛！我当你小子是瞅准了今儿个大集才张罗去的呢！不赶集，我们摘得那些猴头、榛蘑啥的，搁平时供销社里可卖不上价，人家也不爱收。”
李卫东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林雪梅她们也来这么早，包袱收拾得利利索索，看来是早有准备，就等著今天呢。
“成！那我麻溜吃，咱早点去，占个好地脚儿！”李卫东说完不再言语，端起粗瓷大碗，就著咸菜疙瘩，呼噜呼噜几口就把一碗热乎乎的大碴子粥灌了下去，又抓起个玉米面饼子，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
没多大工夫，吃饱喝足。李卫东把昨晚就归置好的几个麻袋拎出来，小的那个仔细装着熊胆等金贵物件，大的则是殷秀英拾掇好的各种山货。
李卫兵帮着把东西搬上马车。几人坐上马车，车轮碾著村里尚未完全冻硬的土路，吱吱呀呀地朝着塔山镇方向慢悠悠行去。
没带白胖儿。李卫东琢磨了一下，还是把那杆老倔把子用破麻袋片裹了，塞在脚边。这年头，越是逢年过节、赶大集的时候，越不太平，供销社、收购站附近，盯着人钱袋子的“三只手”和“棒子手”（小偷，劫道的）可不少，都等著这时候狠捞一笔过个肥年呢。
马车刚晃悠到村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黄子冲也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正朝村口走，看样子也是去赶集卖货的。
李卫东笑着喊了一嗓子：“子冲！去赶集啊？”
黄子冲闻声回头，看见马车上的三人，脸上露出笑模样，紧走几步赶上来：“东哥！这么巧！你们也去塔山啊？”
李卫东伸手接过他递上来的布袋子，顺手想拉他上车。
黄子冲却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东哥，我跟卫兵坐前头就成，你和嫂子她俩坐车斗里得了”说著，他一个利落的翻身，坐到了李卫兵旁边，还故意挤了李卫兵一下，惹得李卫兵笑骂着跟他闹了两下。
一行人说说笑笑，马车顺着乡道，朝着塔山镇方向慢慢悠悠的前进。走了大概不到两个钟头，远处熟悉的住屋轮廓和袅袅炊烟渐渐清晰，塔山镇到了。
一进镇子主街，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道路两旁早已摆开了长长的摊子，卖啥的都有。
自家编的藤条筐篓子、晾晒的干菜、活鸡活鸭、冻鱼冻肉、还有写春联卖年画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虽然才刚过了11月，但是年关将近的气氛十足。
此时的一个对联摊子前头，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看到李卫东一行人后，眼神微微一变，迅速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而李卫东等人此时找了个相对宽敞、人流也多的地脚，把马车停好。他先跳下车，把装着山货的大麻袋抱下来。林雪梅几人也跟着下车，把各自的包袱拿下来。
“卫兵你跟子冲咱们先在这块儿把摊子支起来，把咱们的东西摆上。”
李卫东一边铺开一块带来的旧麻布当地摊，一边安排，“我先去趟国营商店，问问皮毛和熊胆的公价，心里好有个底。万一林叔介绍的那家药铺不收皮子，咱也不至于抓瞎。”
林雪梅点点头，她自己也带了些采的药材要卖。李卫东便招呼她：“你要卖药材？那正好，一块儿过去问问价。”
“东哥！”黄子冲喊了一声，快步走过来，把自己那个布袋子打开，里面是几张硝好的皮毛和一些捆好的药材，“东哥，你帮我一并问问价呗？我搁这儿跟卫兵一块看着摊子，支应着。”
李卫东看了看他那几张皮子除了寻常野兔皮，竟然还有两张毛色不错的狐皮，点点头：“成，我去问问行情，回来告诉你。”
说完，他背上那个装着撅把子和贵重物品的小麻袋，领着林雪梅和林雪樱，朝着镇中心的国营商店走去。
林雪樱自打进镇子，眼睛就不够用了，东瞅瞅西看看，嘴里叽叽喳喳，看什么都新鲜，兴奋劲儿十足。
没走多远，就到了国营商店门口。好家伙，人还真不少！收购药材山货的柜台那边，排起了长龙，粗略一看，得有三四十号人搁那排著队。
往常国营店只开两三个窗口，可能今天因为是大集，再加上年关，今天这又多开了两个，五个窗口同时收，队伍前进的速度倒不算太慢。
“咋整？你把东西都给我呗，我给一块问问价。”
林雪梅点了点头，把手里装着药材的袋子递给李卫东。
李卫东拎着麻袋排在了一队后面，林雪梅姐妹也站在他的身边。
排队的人群基本都是周边屯子来的猎户和跑山客，彼此不少都脸熟，这会儿正仨一群俩一伙地唠嗑吹牛。
“老张头，今年手气咋样？听说你掏著个四品叶的大棒槌？”
“嗨！别提了，差点让野猪拱了！就弄了点五味子”
“我那夹子逮著个狐狸，毛色那叫一个亮！这回能多换点钱，给俺家娃扯身新衣裳”
“熊瞎子？可不敢想！那玩意儿是咱能碰的？王老五去年折里头的事儿忘了？”
吹嘘里带着夸张，但也多少有点真东西，气氛热热闹闹。
李卫东没掺和这些，安静排著队，随着队伍一点点的前进，目光扫过前面的人。
他看到有人倒出一堆晒干的黄芪，有人拿出捆扎整齐的刺五加皮，还有个中年汉子，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里面是一苗不大的“三花子”，引起周围一阵小小的骚动和羡慕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