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卫东！真真全给撂了？全收拾利索了？”赵延升手脚并用爬上黑沙沟子的慢坡，呼哧带喘，可那双眼睛跟钩子似的，急火火就往沟膛子里头扫。如雯罔 已发布罪歆彰结等瞧见横七竖八躺了满地的野猪时，他那嘴张得，塞个鸡蛋进去都富余，半天没合拢。
韩大爷紧跟着后头，虽说也喘，可脸上那笑模样能拧出蜜来，用力拍著自己大腿：“好啊！干得忒漂亮了！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出手，一个能顶王三炮他们仨！不，顶他们一堆！”
李卫东赶忙迎上去，摆着手，笑得挺实在：“赵书记，韩大爷，您二位可别这么臊我。今儿能成事，全仗着兄弟们伙著干。”
随后笑呵呵的看向身后的几个兄弟们，“子冲枪把子稳，卫兵腿脚勤快，赵山、龙子虎子他们赶仗也豁得出力气。我一个人，能舞弄开这么些炮卵子？”
他这话音还没落瓷实呢，旁边的赵山就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冲着他爹赵延升显摆：“爹！听见没？东哥夸我呢！我也使上劲儿了！那锣敲得，震天响，我自己个儿耳朵现在还嗡嗡的！”
赵延升本来正一脸激动地瞅著李卫东，一听儿子这没正形的话，脸一板，眼一瞪：“滚一边儿拉子去！你个小兔崽子，你几斤几两你爹我心里还没杆秤？给你面锣你都能敲自个儿脑门儿上！还不是全仗着卫东拿大主意、支应场面？”
话是这么个训儿子的硬气话，可老赵眼里那点藏不住的得意劲儿，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很快，山下头又喧嚷起来。
屯子里但凡有牛车、马车、爬犁的人家，被赵延升吆喝来一大半，王涛、李建业这些村里的壮实老爷们儿也跟来不少。
等他们吭哧吭哧把车马牲口弄上坡，打眼一瞧这满地的战利品，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没言语！
“我滴个亲娘哎，这这都是卫东领着你们打的？”王涛绕着那头最大的炮卵子转了两圈，嘴里“啧啧”直响，眼珠子都快贴猪身上了。
李建业直接冲著李卫东竖起两根大拇指，嗓门洪亮：“东子！是这个！真给咱老李家长脸，给咱金泉屯争气！往年请外头的炮手来，也没见弄这么利索过！”
其他人也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夸，那好话跟不要钱似的，看向李卫东的眼神里，佩服得直冒火星子，热切得能烫人。
李卫东只是呵呵笑着，也不多话，招呼大家搭把手。众人齐动手，三三两两地把野猪抬上爬犁、搬上马车，拿粗麻绳左一道右一道捆扎结实。老牛和辕马喘著粗重的白气，拉着沉甸甸的猎物，一步步慢慢往山下主路挪。
李卫东特意把自家和兄弟们要留下的那几头小黄毛子和一头膘厚的大母猪，单独挑出来，搁到李卫兵家随后赶来的马车上。
这一幕让赵延升瞥见了，老书记暗地里撇了撇嘴，有点心疼，凑到李卫东耳边，压低声音说：“卫东啊，这节骨眼还顾著留肉？大队这回难得敞开收野猪肉，价钱给得不赖，多卖点是点啊！这些小崽子能值几个子儿？”
李卫东知道赵书记是一片好心，但他心里有自己的盘算。这些肉对他不算啥，更重要的是让一起出力拼命的兄弟们得着实惠，心里头暖和。
他也没多掰扯，只是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对着王文龙、王文虎、赵山、黄子冲几个，脸色一正。
“这几头留下的野猪，算是我跟大家伙买的。等把这些野猪卖给大队，那头大炮卵子送到林场换了钱，该分给大家多少，我一分不少，当面结清。”
几人一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王文虎嘴最快：“东哥！你说这话可外道了！这肉你想要尽管拿去，跟俺们还客气个啥劲儿！”
王文龙也憨厚地点头：“就是，东哥，没有你在前头顶着、领着路，俺们连根猪毛都摸不著。”
李卫兵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哥哥，咱们兄弟之间不讲这个！你带着咱们打了胜仗，俺们跟着沾光吃口肉，心里就美得冒泡了！”
黄子冲虽然没吱声，但那眼神里的意思也是不赞同。
李卫东却收起笑容，表情变得很认真：“一码归一码。规矩就是规矩。咱们既然一块儿上山打猎，那就是搭伙的伙计。该是谁的股，该分多少钱，心里都得有本明白账。况且”
说到这儿，他笑着拍了拍旁边一脸不忿、觉得他太客气的堂弟李卫兵的肩膀，“这回是我张罗的大家，主意我拿，大头我占，这没二话。”
“但出了力、流了汗的，该得的那一份，也不能含糊。要是这回白拿，下回我再招呼你们，你们是来还是不来？咱们这刚拉起来的猎帮，还想不想有下回了？”
他这话在情在理，又带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劲儿。几人互相瞅了瞅，最后都看向平时鬼主意第二多的赵山。
赵山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嘿嘿”一乐，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
“成！东哥办事讲究！那就听东哥的！按规矩来！咱们往后跟着东哥干，规矩立下了，日子长着哩！”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给王文虎他们递了个眼色。几人心领神会，这才纷纷点头应下。
李卫东没留意他们底下的小动作，见大家都没意见了，便转身继续忙活。
很快，满载着野猪的车队浩浩荡荡朝着屯子进发。
李卫东早上派李卫兵回去报信，李卫兵这个大喇叭果然“不负众望”，早就把“李卫东巧施连环计，野猪帮团灭黑沙沟”的故事添油加醋、活灵活现地传遍了全村每一个角落。
这时候，几乎全屯子的男女老少都涌到了路边瞧热闹，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响成一片。
看着一辆辆马车、爬犁上那沉甸甸、肥得流油的野猪，乡亲们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向被众人簇拥在队伍里的李卫东，眼神变得无比钦佩。
“了不得！卫东这娃，比他爹老李当年还生猛！”
“这下可妥了！咱金泉屯有自个儿的镇山炮手了！往后看哪个不开眼的山牲口还敢来糟蹋庄稼！”
“卫东！好样儿的！”“咱屯子的英雄啊！”
夸赞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李卫东被看得有点臊得慌，连连摆手，嘴里不住地谦虚：“都是大伙儿帮衬，运气好，赶上了”
早有准备的殷秀英已经守在路边，看见儿子，赶紧挤过来拉住他胳膊，脸上笑成了一朵九月菊，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问。
“儿子，这回，咱家分不分点肉？”好嘛，看样子殷同志这是“历练”出来了，自家大儿子隔三差五往回捎肉，她这个当妈的，分肉都分出心得和“瘾头”来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大儿子的炫耀呢？
李卫东早就打算好了，他特意留出来那头膘肥体壮的老母子，就是用来分给乡亲们的。眼下还没下大雪，这些肉不赶紧处理了，根本存不住。
李卫东笑道：“分！妈，肯定分！您受累，带着赵婶儿、王婶儿她们张罗一下，”他用下巴点了点车上那头特意留下、不算最大但肉厚的老母猪。
“把这头给大伙儿分分，按户头来，家家都尝尝鲜。剩下的都跟卫兵和龙子虎子他们几家分了。”
说完，他轻轻扯了扯老娘的衣角，声音更低了点，“妈，我特地留下的那几只小黄毛子可别给我分了啊，拢共就五头，咱们留着自己家吃，或者送送人情啥的。”
殷秀英先是飞给儿子一个白眼，那意思她懂，本来她还琢磨著是不是把那头大炮卵子给分了的，可儿子说那玩意儿另有用处，她也就只能把那头老母猪拿出来分了。
随即她不再看儿子，满面春风地立刻招呼相熟的妇女们赵婶子王家婶子她们张罗著的开始分肉。
李卫东没再多管分肉的热闹，他交代了几句，看着车上的大炮卵子和几头黄毛子开始往下卸。本打算明天再往林场送，刚把两只黄毛子卸到院里，就听见站在门口的老李喊了他一嗓子。
“东子！过来！”
李卫东拍拍手上的雪末子，连忙走了过去。老李嘴里叼著半截卷烟，眯眼瞅了瞅灰蒙蒙的天色，“今儿就送去吧，我瞅著这天头，估摸这两天就得落大雪片子了。”
李卫东点了点头，对老爹这种老跑山人的天气预感毫不怀疑。刚想转身往门口走，脖领子却被老李从后头一把薅住了。
“著啥急？毛楞三光的！”老李松开手，咂吧两口快烧到过滤嘴的烟屁股。
“回去把你那军大衣套上，今儿天阴得沉，风硬，别嘚瑟感冒了。”他顿了顿，烟雾从鼻孔里缓缓喷出，声音压低了些。
“去，车上挑几头品相好的黄毛子，给你陈叔指去。让他往上头走动走动，你陈叔那人，一根筋，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咱得帮着他想着点。”
李卫东默默点了点头，心里有数了。他先招呼赵山他们几个：“兄弟们，炮卵子先不卸了，衣服都回家换换，拾掇利索点，咱今天顺道就给林场送过去。”
赵山几个听完应了一声，便各自散开回家换衣服。没多大一会儿，李卫东穿好厚实的军绿棉大衣，背着枪走了出来。
因为林场的另一边就是靠山屯，于是他便想着这才过去到时候去溜子岗瞅瞅，能不能把林牧之心心念念的熊瞎子给杀了。
又看了看车上剩下的几只黄毛子和那个显眼的大炮卵子，对换好干净衣裳、搓着手哈白气的赵山、王文龙、王文虎一招手：“走，咱们跑一趟林场！”
黄子冲因为之前不在林场干活了，就没跟着去，先回家歇著去了。
李卫兵则驾着自家马车，车上装着那头大炮卵子和几头黄毛子，李卫东带着白胖儿坐了上去。车轮轧著冻土，一行人朝着曙光林场的方向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