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车轮轧着积雪,很快到了林场大门。跟看门的刘大爷打了声招呼,马车径直驶到办公楼前。正是上班时间,院子里人不多。到了地方,李卫东只留下帮忙的李卫兵,让赵山他们该上班的上班去。
几人走后,李卫东挎著枪,正了正帽子,迈步上了二楼,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口。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一个青年的声音先是响起:“爹!你就批两把枪嘛!我保证,就带龙飞去边儿上转转,打点野鸡兔子,绝对不出格!出了事我担著!”
另一个声音稍显青涩,但语气急切,带着点软磨硬泡的味儿说道:“陈叔!陈叔您就通融通融吧!我在部队也是尖子,枪法好着呢!我就想过过打猎的瘾,我爸那边我都说好了,求您了!”
然后是陈山河压抑著怒火的声音:“放屁!门都没有!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别给我找事儿!林场的枪是能随便外借的?还打猎?出了事谁担得起?都给我消停待着!”
李卫东听到这儿,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瞬间安静了。片刻,传来陈山河带着余怒的声音。
“进!”
李卫东推门而入。办公室里,陈山河正黑著脸站在办公桌后。他对面站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约莫二十出头,长相跟陈山颇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少了陈山河的沉稳,多了些年轻人的跳脱,这应该就是陈山河的儿子陈勇。
另一个年纪更小些,估摸十八九岁,穿着一件在这个年代显得很扎眼的军绿色羽绒服,脸上表情乍看带着点讨好和卑微。
但李卫东眼光毒,一眼就看出这小子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桀骜不驯,甚至在他背着枪进来时,那眼神猛地亮了一下,充满了兴趣和审视。
李卫东打量他俩的时候,那两人也在打量李卫东。尤其是穿羽绒服那小子,眼神在李卫东身上和那杆撅把子上来回扫,那股子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劲儿更明显了。
陈山河一看到李卫东,那张刚才还阴云密布的脸,瞬间像拨云见日,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甚至带着点他儿子都没咋见过的慈祥。
他绕过办公桌,快步迎上来,一把抓住李卫东的胳膊就往里拉:“哎呀!卫东!你可算来了!路上累不累?快,快进来坐!”这热络劲儿,看得他亲儿子陈勇都在一旁直愣神。
李卫东呵呵笑着,跟陈山河寒暄了两句。两人这亲热模样,让旁边站着的陈勇和那个羽绒服青年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暗暗猜测这背枪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聊著聊著陈山河这才想起介绍,一拍脑门:“瞧我,光顾著高兴了。”他先指著那长相相似的青年,“卫东,这是我不成器的儿子,陈勇,在县里农机站混日子。”
陈勇为人还算周正,虽然心里有点小嘀咕,但面上还是客气地冲李卫东点了点头,叫了声:“东哥。”李卫东也笑着回了个点头。
陈山河又笑着指向那个穿羽绒服的青年:“这个啊,叫赵龙飞,是我老指导员,现在在京城部队里的老首长的独生子!这小子,在部队里混了两年,这不休假,死活要跑来我这山沟沟里玩玩,说是想打猎!”他说著,语气里带着长辈的无奈和对其平头哥个性的头大。微趣暁税惘 庚芯蕞全
李卫东也朝赵龙飞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可那赵龙飞,却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嘴角撇了撇,脑袋微微扬起,连个正眼都没给李卫东,更别提回应了。那副“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的嚣张劲儿,毫不掩饰。
陈山河脸色顿时一沉,火气“噌”地又上来了,瞪着赵龙飞:“龙飞!你咋回事?一点礼貌都没有?这是我大侄子李卫东,叫东哥!”
赵龙飞从小在部队大院里横行惯了,周围都是捧著哄著的,啥时候受过这种冷遇?
看到自己一向威严的陈叔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壮实点的“山炮”这么热情客气,心里那股不服气的邪火早就压不住了。
他梗著脖子,硬邦邦地顶了一句:“陈叔,我饿了,啥时候吃饭?”
“你!”陈山河气得手都抬起来了。
李卫东连忙拉住陈山河的胳膊,打圆场道:“陈叔,陈叔,消消气,没事儿。小孩儿嘛。”他转而看向陈山河,岔开话题,“陈叔,我给拾到了炮卵子,还有几个黄毛子,我给您送来了,在楼下车上。”
陈山河被李卫东一拉,又听到炮卵子送来了,注意力被转移,恶狠狠地瞪了赵龙飞一眼,那意思是“回头再收拾你”,然后脸上重新露出喜色,忙问:“多大个儿?伤著皮子没?”
李卫东笑着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五百斤?!”陈山河眼睛瞪圆了,随即满脸狂喜,“好!好小子!五百多斤的大孤个子,这品相难得!皮子咋样?”
看他以为是个独个儿的野猪,李卫东也没解释,笑呵呵的说道:“就耳朵上穿了个眼儿,别的地儿完好。”
陈勇在一旁听了,也由衷赞道:“东哥厉害啊!五百多斤的炮卵子,可不多见!”
就连一直摆着臭脸的赵龙飞,听到“五百斤”、“耳朵上一个眼儿”时,眼神也微微动了一下。
他是玩过枪的,知道在野外运动中精准命中野猪耳朵这种小要害的难度。心里对李卫东的那点不屑,稍微减轻了一丝丝,但也仅仅是一丝丝。
更多的想法是,五百斤有啥?我上我也行!不就是运气好蒙中了嘛!
陈山河大喜过望,拉着李卫东的胳膊就往外走:“走走走!快带我去看看!这得赶紧处理,留着做标本正合适!”陈勇也赶紧拉着满脸不情愿、但眼里又闪过一丝好奇的赵龙飞跟了出去。
赵龙飞嘴上硬,其实心里也痒痒,这小子野惯了,从小就喜欢这些道道,这时候也想看看五百斤的野猪王到底啥样。
几人匆匆下了楼。李卫兵正蹲在马车边抽烟,看到李卫东他们下来,嘿嘿一笑站起来。
陈山河几步跨到马车旁,掀开苦着的破麻袋片,仔细端详那头巨大的野猪。
只见它体型庞大,鬃毛粗硬,獠牙狰狞,除了左耳处一个清晰的弹孔,周身再无其他伤痕,皮毛保存得相当完整。
陈山河越看越满意,不住地拍著马车板:“好!好啊!卫东,你这枪法,真是绝了!这一枪,又准又刁!”
李卫东谦虚地摆摆手:“陈叔过奖了,凑巧,凑巧。”
一旁的赵龙飞虽然没说话,但那双眼睛却眯了起来,仔细打量著野猪耳朵上那个弹孔的位置和角度。他是正经在部队里打过靶、参加过比武的,眼光比陈勇毒辣得多。
这一看,心里那点“蒙中”的想法动摇了。这角度,这精度嘶没点真本事,还真不好打出来。他再看向李卫东时,眼神里少了几分轻视,多了些审视和警惕。
陈勇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李卫东厉害,已经凑过来“东哥长东哥短”地叫上了,热情得很。
这时,一旁本来还满不在乎的赵龙飞,目光忽然被李卫东脚边安静蹲坐的白胖儿吸引住了。
他以前跟着部队去北边邻国交流比武过,见识过那边优秀的军犬、猎犬。
此刻看着白胖儿那匀称健硕的体格、沉稳机警的眼神、独特的毛色和立耳,心中猛地一震,差点惊呼出声,这这分明是一条极为纯正、血统优秀的东西伯利亚莱卡犬啊!
这在那边都被视为国宝级的好猎犬,培育严格,极少外流!他本人就是个狂热的军犬、猛犬爱好者,此刻看到白胖儿,简直像赌鬼见了心头好,眼珠子都快粘上去了,那股喜爱之情根本掩饰不住。